第二百六十一章
思及此,沐画的眼神中带着的怨念此刻被清晰地放大,甚至扩大几倍,掩藏于眼底的那抹恨意在此刻竟也被勾了出来。
沐昀走出房间后,便开始在自家后院里闲逛,大厅门庭若市热闹不凡,后院却是难得才会有的清净,这么一瞬间的宁静怕是在以后都会少有了。
“解决好了吗?”
一道声线自头顶上方传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檐下的沐昀闻言微勾起嘴角,脚尖一顿便已然翻身自檐下跃出,转而立于不远处那人的面前。
“我怎么总觉得你在跟踪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总能第一个找到我?”
沐寅笑了笑,抬手朝着沐昀的脑袋伸出,沐昀眸光一滞,下意识便是想要躲开去。
沐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闪避,而后正想着
说些什么的时候,沐昀却又停止了动作,她顿在原地,望着沐寅停落在空中略显尴尬的手掌,想了想,最终还是自己主动将脑袋放回了他的手掌之下。
沐寅见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简直忍俊不禁地想要发笑,嘴角扬起的笑意也在一瞬间放大,沐昀见沐寅愣着不动,心下想着这人是不是对自己刚才那一个躲避的动作心生了嫌隙,便自己又动了动脑袋,凑到他的掌下似是猫儿一般,机灵又灵动。
沐寅心口微滞,当自己欢喜的姑娘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用着最温柔不过的动作寻求他的温度,这样的美事简直做梦都不会出现,可是现在却发生了。
心口像是被一只莫名的猫儿挠了一般,心尖痒得奇怪,也顿时心花怒放得不能自已。
“你忽然这么主动,我点不习惯。”
沐寅叹了口气,像是极为勉强且又无可奈何,道:“每次你这样的时候,我都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
沐昀脑袋一僵,梗着脖子的样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抬起眼来,眯着眼睛看着沐寅,想了片刻后,终归还是不确定地问道:“毛骨悚然?”
“我让你不自在了?”
沐昀仅在一秒之内便换了个脸色,她梗长了脖颈,像是一只待战斗的公鸡,只差一步便可下嘴去啄对方一脸了。
“哪能啊!”
沐寅一瞧沐昀这脸色,便心道不妙,他讪笑着一脸深情似海地握住沐昀的手,道:“你帮我挡了长宁,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让我不自在呢!你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沐昀冷哼了一声,见沐寅这不正经的模样,大概也就是犯了玩笑的瘾,沐昀没有放在心上,顺便将自己被沐寅握在手掌的手抽了出来。
“你这招在我这里,已经很久不凑效了,你还用。”
沐昀转身,一个借力便又跃上了檐下,复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地躺着,仿佛惬意如春风三月。
“季泷和暮云非都下云山了。”
沐昀闭上眸子,像是在闭目养神,沐寅见状缓缓踱到她身边:“是啊,他们从来不会轻易下山,上次季叔父下了云山还是因为梁国允了他三座城池的粮草补给和珠宝万千,请他下来医治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这次却也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横财了。”
“你总把季泷想得太势利,他听了会不高兴的,”沐昀轻声开口,思考了片刻后,又道,“即便你说的话是事实。”
沐昀巧笑着,在怀中摸出来了一块玉佩,远看是玉,实则却又是一块兵符,沐寅一见这兵符,便登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宁家的兵符?”
沐昀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这在外人眼中视为烫手山芋的兵符有什么不好,她摩擦着手中的璞玉,像是思考了整个人生。
“是啊,宁家的兵符,白州十万兵马现在握在我的手里,你说,要是再过了那么几月之后,要是我想的话,这大宣的江山是不是就要易主了?”
怒寅闻言,看着面前面皮笑着的沐昀,心中丝毫没有愉悦的情绪,反而有一种极为复杂且又道不明的感觉。
他叹气,身上的伤还未好,动作便也有些僵硬,他走到沐昀身边后,一个手势便落在了她的头上,胡乱揉了一通后,最终还是道出了她心塞的话:“可你不会反,也不能反。”
“兔子急红了眼的时候,也是会咬人的,”沐昀想着事情,低声开口,“我记得小时候常去的那家青楼,有个世家公子生性懦弱得很,大伙常常以欺负他为乐,我们吃完饭饮完酒,总是他来结账,一次两次倒还行,可日子久了,他也会受不了这辱没,将酒坛子砸在了周家的公子头上,那鲜艳的红,我至今还记得。”
沐昀笑了笑,像是想起了曾经的趣闻,她抬头看了眼沉默中的沐寅,道:“真是可惜得很,你幼时被父亲给带走了,没有看见这场面,当时可是吓了我们好大一跳呢。”
“沐昀,”
沐寅缓缓出声,也跟着沐昀弯起的嘴角笑了起来:“没有和你一起经历曾经,真是遗憾。”
沐昀笑着:“也对,你没有和我一起风流,的确是你的损失。”
是啊,若非是那个赌约,若非是定远侯的安排,若老家主不曾将他带离京都,那么他就会是她人生中最占分量的人,也将会同他一起挂上青梅竹马的名号,而不是这样的一种虚名。
“那怎么办?你现在也老了,根本就风流不起来了,就你这样,几乎一出门就会被各门各派的盯上,想嫖个娼大抵都会惊动京兆府尹。”
沐昀:“……”
这人,嘴巴真毒!
沐昀笑着笑着,倒是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她歪着头,一手扬起兵符,道:“你说,你希不希望我反?”
沐寅愣了一下,沐昀的眸子里闪现出光芒,像是以前遇见了刺激又开心的事情一样,那样激动,他微微动了动眉,将手搭在了她的脸侧。
“傻子,你一个女儿身,还想反什么反?若你真的以淫威使这满朝文武为你屈服了,届时他们发现你是个女儿家,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浪来。”
沐昀眸子一顿,又是女儿身,这个话题她这么多年来已经听过了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记不清了。
如今在这时候又被提起,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颓然,难不成是个女儿身就不能奋起反抗了吗?难道是一个女儿家就只能选择被命运屈服,逆来顺受了吗?
这些都不是沐昀所认同的。
“不过,”沐寅见沐昀的面色不好,心下多加猜测一番,便也就明白了几许,“你要是真的想要这秀丽江山,我助你一把又有何妨?你要是想,我能把你送上大宣第一任女帝的位置上。”
沐昀闻言便大笑起来,手中的兵符扬起透着斜洒而下的光晕透出一道亮点,手不安分地动着,将兵符从左手抛到了右手。
“也就只有你能说出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沐昀笑着,抬眼再看沐寅的时候,眸子间不无波澜的眼忽然变了,她准备收起兵符时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拿眼瞥了眼沐寅后,将兵符递给他。
“你拿着玩玩?”
沐昀玩笑似的话语中又带着些认真,一时间竟然让人看不真切,也无法分辨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沐寅没有多想,屈起手指便敲向了沐昀的额头,语气带着宠溺:“拿十万兵马给我玩玩?”
“沐家主还真是豪气!”
沐昀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来一种悄然的试探:“当真不要?”
“我一个定远侯世子,尚还未在世人面前证明身份,要你这兵符做什么?”
沐昀点点头,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这毕竟是不一样的,沐昀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她抬起眼睑,平静道:“你每次一装傻,我就觉得你这人脑子有病。”
沐昀笑着,同时便将手中这兵符纳入怀中,而这动作一出,几乎瞬间,沐寅便回答:“每次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就总觉得你月事来了。”
沐昀:“……”
沐昀往怀中塞兵符的手蓦然一顿,她抬起怒气冲冲的眼,面部都带着微微的扭曲,龇着牙道:“是你不要的哦!以后可别后悔?”
沐昀的话清晰地传开来,沐寅要是再不明白其中深意,怕是真的是脑子不好使了。
仔细一想,自己的身份是定远侯之子,挂着世子的名号不能啥事没有,且定远侯在十几年前就发生过谋逆一事天下皆知,说定远侯这次回京不搞点幺蛾子还真的说不过去。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令沐昀觉着他作为定远侯的儿子,总该跑不了的,他也应该是对这帝位有些兴趣的?
若不是如此想的话,面前这姑娘又何必如此反复循环地来问他这个话题?还提出来将兵符给他玩玩的建议?
沐寅仿佛在这一瞬间忽然全部想清楚了,沐昀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一开始是为试探,还不如说是来探寻他的意思。
她不过就是想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待这个帝位的。
以及……这定远侯的想法也是其模棱两可的……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就算后悔了,到时候再从你这拿过来玩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沐寅将这段话以玩笑话似的形式说出来,可沐昀却并没有打算将这段话当做玩笑话来看待。
她眯着眼睛看了沐寅好一会后,才开口道:“到时候我可能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说话了。”
沐寅点点头,并没有多说,反而像是认同了她的话一样,带着宠溺的眼神随着手掌摸着她的发顶极致地表露出来。
“好好好,”沐寅叹息开口,“你高兴就好,若是你不喜欢这样,谁又能强迫得了你。”
“说的也是。”
沐昀笑着,这才终于是将自己心头的那一点疑虑给压下,手上拽着的兵符也终究是被自己安然地收回怀中。
“过几天我得去一趟边疆。”
沐昀漫不经心道,望着沐寅诧异的眸光下,也没有打算多做解释,可机敏如沐寅,又怎么会猜不出来这其中种种。
沐寅几乎下意识便想着拒绝:“不可以,边疆乃是战争之地,你去那里,要以什么身份去?且不说你能不能去了,就算能去,我也不会让你去的,战场刀剑无眼,怎么可能放的下心认同你去那地方?”
“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沐昀笑着,兵符也收了,宁桠也答应娶了,条件都已经互相确认了,现在这种时候,他来说一句不让去,那怎么可能?
且不说她已然答应了宁桧,将宁将军给安全带回来,就算没有这茬,那她要迎娶宁桠一事也已经成为了定局。
“没事的,反正也是要保下宁将军的,我这去不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沐寅沉默了一瞬,他应该也是想起来这兵符为何会在沐昀手中的缘由,他收回手,转而看了看前院的方向,那里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你或许还不知道,南岳和东晋联姻了。再过几月,这天也许就要变了。”
沐寅的话语一落,沐昀便轻笑了一声,道:“知道知道,这不就是两个小国在一起苟且了嘛,这有什么,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一纸奏折去跟皇帝说说,”咱们也和哪个国联联姻缘。”
“皇帝要是能把长宁联姻过去,我倒是愿意以自己一个卑贱草民的身份去上奏一番。”
沐寅微微笑着,他这话一出来本是对长宁没有什么攻击的意思,他这话也就是在变相的提醒了一下沐昀,长宁这个麻烦还是她给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