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出兵,李茂贞心里是很不爽的,他觉得李克用的手伸得太长,长安这里,本应该是他李茂贞说话算话,由不得其他人插手。
只是王行瑜擅自派王行约占长安,逼走天子,另立李晔的哥哥、吉王李保为帝,这让他很是不满意。在他看来,行废立之大事,怎么也该由他李茂贞来做啊,这事还轮不到王行瑜。
再加上养子李继鹏在面前诉说王行约的仗势欺人,李茂贞心里更加不满,欺负自己的养子,就是看不起自己。所以得知王行瑜败了两场,他只在一旁观望,正好叫李克用给王行瑜一个教训。
接到王行瑜派来求救的使者,得知河西军居然在后背出兵,李茂贞顿时大怒。他对月前被河西军逼着困在成纪城内,一直耿耿于怀,只觉得自己出道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狼狈。
若不是王行瑜突然派王行约入长安,引得李克用赶来,他还一心想要重新纠集兵力,反攻河西,要与李弘益争上一争呢!
然而如今看来,只怕河西、河东两镇在朝廷的指令下,隐隐有合作的态势,再加上打酱油的泾原军,三镇联合起来,自己若不救援,只怕王行瑜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只是要从泾州出兵宁州迎战李弘益,还是前往梨园寨支援王行瑜,李茂贞有些犹豫不定。若是李弘益和李茂贞两军换个位置,他二话不说就直奔梨园寨,毕竟那里是关中平原,利于自己的骑兵冲锋。
可是偏偏李弘益在宁州,李茂贞熟悉那里的地形,和秦州一样,千沟万壑,地形起伏大,夹杂着山谷、小小的平地,这种地形对于进攻和防守都极为不利,但若遇到河西军,防御反而更利于进攻。
想到李弘益的虎蹲炮和火药箭,以及威力巨大的火药爆破法,李茂贞又是畏惧又是愤怒,最后一咬牙,出兵梨园寨,先保住王行瑜和他的兵力再说吧!
唇亡齿寒的简单道理,李茂贞最终还是想明白了,在他看来,李弘益的河西镇根基不稳,不可能前来关中与自己交锋,最多是在陇右争夺那几个山地间的州县,而李克用则不同,这个人太过于桀骜,只恐他灭了王行瑜,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毕竟李克用是一心想把手伸进朝廷,河东虽然离长安千里之遥,李克用却笼络了河中节度使的王珂,与党项的保大、保塞节度使关系一直良好,若不是韩建、王行瑜挡着,只怕李克用早就入主长安,成为权臣了。
救人当救急,因此王行瑜的使者一来求见李茂贞,他立刻集合兵力,自岐州出发,准备前往梨园寨。
哪知走到半路,听闻唐昭宗任命李克用为邠州行营四面招统,李克用则命泽州刺史李罕之为副,攻克了龙泉镇。王行瑜无奈,龙泉镇一破,邠州的南大门便洞开,他坚守梨园寨已经毫无意义,于是直奔邠州新平。
这一下让李茂贞进退两难,进吧,他就要独自面对李克用的大军;退吧,舍了王行瑜,只怕自己就得面对河西、河东两镇的压力了!
李茂贞决定观望一番,于是驻扎在奉天县。李弘益在北方,听闻王行瑜大败,也加快了步伐,自庆州安化向南,夺下了乐蟠县,然后进入到宁州。
他请张琏取了彭原县,自领兵打下了襄乐县,然后兵合一处,直扑定安城而来。此时王行瑜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宁州守军心思不定,面对李弘益的大军压城,只守了半天,王行瑜留下的守将就被部下绑了,打开城门投降。
被河西、河东两面夹击,王行瑜困守新平,不得已向李克用请降,他自觉是输在了李克用手上,投降的话也不觉得丢脸,心中却对偷袭了自己后方的李弘益愈加愤恨。
李克用哪里肯接受,严词拒绝了。王行瑜无奈之下,举目四周,竟无一处可以投靠。他知道李茂贞的为人,若自己落败逃去,只怕会被这厮捉拿了送往长安,把自己一颗头颅献给天子。
李克用的河东军过了梨园寨,拿下了永寿县,离新平越来越近。反倒是李弘益的河西军,因为补给线太长,刚刚抵达定平县,还未进入邠州。
王行瑜还盼望着李茂贞能拉兄弟一把,好容易派出斥候及使者,却听闻李茂贞在奉天县停马不前,气得吐血,大骂:“宋文通,老子死了,你也活不长久!”
想了一想,王行瑜决定借道泾州奔庆州北逃,大不了跑到达靼人的地盘,好歹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不是?
眼看到了十一月,天气愈发寒冷,李弘益加快了行军,率领三千骑,当先出发,直朝新平而来,既然出兵,就得立一个大大的功劳,抓住王行瑜,或者截断他的退路,就是一件大功啊!
李克用那里也等不及了,他的邠州行营驻扎在渭北,已经下了月余的冻雨,夹杂着小雪花,天气就没有放晴的日子,若不能破王行瑜,只怕天气会越来越恶劣。因此他派李罕之领精骑五千,也直朝新平而来。
王行瑜还在准备着逃跑,却等来了河东、河西骑兵兵临城下的坏消息,他跌坐在地上,大骂不已,也不再收拾财物,转身出门,号令残存的部队,誓死守卫新平。
然而他与李克用交战,一路溃败,手下士卒伤亡、逃匿甚众,士气低下,军士都不愿再作战了。王行瑜的命令终于激起了手下部将的反抗,被四五个部将联合起来,绑了王行瑜和王行约兄弟二人,并王家数十口,然后打开南门,向李罕之投降。
李弘益大怒,他来得比李罕之还早了一天,就是想先断了新平城内王行瑜的后路,然后等后军跟上,再如法炮制,爆破城墙,杀进城内,擒下王行瑜,夺得首功,哪知城内居然蔑视自己,竟然向李罕之投降!
曹用行和周成也气愤不已,虽然河西军没有与王行瑜正面交战,但是阻断后路,拿下庆、宁二州,眼看就能全获,结果被李罕之轻松得了手。
李弘益阴着脸,引军到南门,与李罕之会了面。河东军对他的到来充满了警惕,李弘益心里鄙视,待见到了李罕之,才勉强收了脸色,勉强抱拳,说:“李将军受了降,可喜可贺啊!”
李罕之身材瘦长,他今年五十三岁,是陈州项城人氏,祖上世代务农,他小时候学文,无所得,无奈落发为僧。只是他为人无赖,远近闻名,出去化缘都求不到吃食,也没有寺庙愿意收留,这厮一气之下,扯碎僧袍,做起了强盗。
黄巢起义时,李罕之加入黄巢军,成为地方首领,后来黄巢渡过长江南下,他乘机洗白上岸,投靠了朝廷,被当时为渤海郡王的高骈推荐为光州刺史。
后来晚唐著名的“吃人魔王”秦宗权在蔡州称帝,李罕之为秦宗权所败,逃往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处,又做了怀州刺史。诸葛爽死后,他也起兵争夺节度使一职,却被人击败,他便投靠李克用,成为泽州刺史。
李罕之屯守泽州,常带兵抢掠怀州、孟州、晋州、绛州等,官吏百姓被他屠戮一空。百姓无奈避居山中结寨,当时绛州有一座摩云山,山间险峻处立有一寨,李罕之带了数百人便攻下,然后将寨内百姓尽数杀光,因此河东军都称他为李摩云。这厮反而得意洋洋,而泽州等地,百里之内无人烟。
李弘益听说过李罕之的恶名,对这种人极为厌恶,因此他的语气也带着不善。李罕之哈哈大笑:“李河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行瑜之辈,合该落入老子的手里!”
曹用行大怒:“你是谁老子?”李罕之大笑:“这位小将军,我李摩云嘴臭,我当然是我儿子的老子,你不要介意嘛,哈哈哈!”
曹用行“呸”了一口,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人,他实在没办法。李弘益冷笑:“我听说你在泽州,最爱杀人,官吏百姓不能留活口。如今新平已下,你是不是还要杀一回?”
李罕之眼珠子一转,嘻嘻笑着:“泽州那些刁民,杀便杀了!邠州又不是老…额,又不是我的治下,我自然不会杀人!”
他不怕李弘益,却唯独害怕李克用,因为李克用将他治得死死的。他临出发前,李克用已经交代,不得妄自杀戮,因此他强忍着内心里嗜血杀人的冲动。
李弘益点点头:“很好!我河西军要在新平驻守,贵部是去还是留?”李罕之说:“我自然是要回渭北的!李河西,咱们回见啊!”说完引着军,得意地返回了。王行瑜等人,李弘益连见一见的机会都没有。
等张琏并玉门军其余兵马前来,戴粲说:“得河西和泾原二镇相助,徐相国那里定会在天子面前美言。将军这里若有报捷,请随我一同前往长安。二位但请稍候,我想天子定是要召见二位将军的!”
李弘益点点头:“戴主书但去,我这里派一队骑兵护送,报捷文书已经写好,还请相国照看一二!”戴粲心知肚明,忙说:“将军立了大功,朝廷自然会有封赏的!”
看到戴粲以及阴继武领了一队骑兵前往长安,李弘益连忙派人去乌兰,将康妙妙接来。他这一次出兵,估计着皇帝要召见自己,想到与康妙妙的约定,便派人将她从姑臧接来,跟在大军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