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鸢直直地朝着艾央走来，双眼一直都没有从艾央的侧脸上移开。和艾央的冷淡不同，雨鸢的眼光带着惊人的热切，那是能够化作实质燃烧起来的热切，是不能抵挡的感情。
然而雨鸢还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颤抖着手将椅子调整好位置，雨鸢一言不发地坐下，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一般，迟迟不敢开口。
叹一口气，艾央知道自己必须要先开口了。拿捏着合适的语气，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雨鸢没有马上回答。像是思考了很久，她垂下眼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赶我走？”
“不为什么。你已经成人了，我也不想再让你陪着我了，仅此而已。”艾央拿起面前桌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水还很烫。艾央的手一抖，却又强行忍住了收回手的本能反应，拿起了杯子，放到嘴边。
“是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陈绮云了？”一句话让艾央差点把茶杯摔到地上。看到艾央这样的反应，雨鸢终于确认了心里最后的推测：“艾央，这十多年来，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是一个乖巧的手下，还是一个可触不可及的，故人的幻影？”深吸一口气，雨鸢的语调有些受伤地微颤：“能回答我吗？”
艾央还是没有看雨鸢的脸，即便雨鸢的语气这么绵软，这么温顺，他还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仿佛面前的女孩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你胡思乱想的猜测罢了。我不知道你调查了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雨鸢，你我从今以后便是陌路，没有必要做什么交流。钱、房子和其他东西，手下人都会置办好，你以后衣食无忧，不必再掺和我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决定不要我掺和你的事，那么为什么，又要对我进行严格的训练？”雨鸢伸出自己的手臂，“从我记事起，我便跟着你，看到了这个世界最黑暗血腥的一面，我自己也在一次次的试炼中成为了合格的战士——你对我的训练，仅仅是为了在今天和我说一句‘再见’吗？”
“我只是个武夫，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放弃我的工作。”艾央将茶杯放回桌上，揉一揉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掌：“让你看到摆渡人世界的一切，也只不过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已。教你那些保护自己的能力，初衷也只是不想让你成为一个累赘。我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让你做什么事，唯一的目的，只是让你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女人而已。”
“你骗人。”雨鸢轻声却坚决地打断道：“不可能。”
“雨鸢，算是答应我一个请求。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承认……”艾央说到一半却缄口，像是发觉了自己的失误。
“不用说，我也清楚。”雨鸢站起来，俯身将嘴放在艾央的耳旁，一如年轻情侣间最亲密的模样。口吐芳兰，雨鸢用悄悄话轻声道：“你也发现了，对不对？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我没有输给别人，只是输给了你的念旧。”
“别说了，这太荒唐。”艾央站起来，躲开了雨鸢：“我只是作为一个长辈，尽到养育你的责任而已。另外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会有……”话说到一半却停住，因为雨鸢并未听他说话，白色罗裙在围栏边绽放如花，她直接一个翻身，跃出了阳台，漂浮到毫无依托的地方。
艾央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别墅的顶层，阳台外就是六层楼高度的半空！雨鸢的能力是“幻”，而这对于从高处坠落毫无作用！
当雨鸢尚在阳台外的半空中时，艾央分明看到了她快速扇动的嘴唇。没有别的话语，只有两个字——“再见。”
“你做什么？！”艾央想都没想也直接一个翻身跃出阳台，一脚踏在水泥墙边加速下落，直接抱住下落的雨鸢：“你在想什么？！”
雨鸢反而是一脸淡然，看看周围被放慢了无数倍的环境，那是艾央的能力所致。情急之下，艾央将整一片别墅附近的树林都化作了时间缓慢的结界。在这片结界中，两人的下落就如同樱花花瓣在空中悠悠洒落，披散的长发中，雨鸢雪白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笑容。
“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我。”雨鸢的笑容发自真心：“身处这个位置，你却还是赤诚如少年。艾央，你没有发现吗？你不适合你想做的那些事。放弃吧，艾央。和我一起，我们平平淡淡地活，好吗？”
艾央并未立刻回答，伸出脚落地，他将雨鸢妥妥帖帖地放好：“你知道，这不可能。”
雨鸢将脸埋到艾央的怀里，艾央这一次没有反抗。“没有什么不可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过去的终究是过去，该结束了，艾央，放下那些执念吧。”
艾央怔怔地看着怀中这张精致的脸，仿佛自己回到了还未铸下大错的当年。回忆触及了最大的伤口，他的全身猛然一抖，恢复了所有的理智：“雨鸢，你知道吗，即使是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怀里的，或许是我当年的未婚妻，绮云。”
雨鸢的动作一滞。
艾央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一大段话：“这十几年来，每一天，我都只能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进入睡眠——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绮云，她是我活到现在的唯一一个理由。”
雨鸢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离开了艾央的怀抱。艾央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道：“每当我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看看你。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感情，而是我在心中告诉自己，只要我能坚持，能撑过去，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绮云，就会再次出现在我的身边——你明白吗？”
雨鸢的嘴唇颤抖着，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无法控制的眼泪开始溢出，雨鸢拼命压抑住自己转身狂奔的冲动。
有些事情，即便自己早已知道，听到最重视的那个人亲口说出，还是太伤人。
艾央闭上眼，下定了最后的决心：“雨鸢，你，只是我精心准备的替身而已。现在，我不需要你了。”
啪。雨鸢的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