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衣曾问过吕纯阳什么是长眠龟，为何她行动缓慢，而且沉重如山，让世人搬动不得，吕纯阳只是告诉了他一个故事。

世人曾问天道是不是无所不能，天道自然是道它无所不能。

世人便信了，然后开始修天道，直到有一天白帝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天道能不能创造出一块它自己无法搬动的石头。

于是天道创造了一块它自己也不能搬动的石头，然后白帝再问，既然你无所不能，那你便把这块石头搬起来吧。

天道搬不起来。

天道并不是无所不能，而凉凉，便是那块石头，石头在岁月的磋磨下活了数百万年，直到她诞生灵智，化作了一只石龟，那满头的绿色头发，便是她龟壳上的青苔。

吕纯阳伸手一指在池中捉泥鳅的凉凉，道：“你教她练剑三个月，我便放你一马。”

张问道朝着小姑娘看去，轻盈灵动，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的，可是他并不讨厌这个小女孩，这世上没有没来由的讨厌，只有没来由的喜欢，“你和师兄都说她是绝世剑仙胚子，但是我觉得她并不适合练剑。”

吕纯阳拿出一块白色的毛巾擦脚，道：“不适合练剑，并不代表不能练剑。”

张问道再次摇头，道：“我的剑道，她学不会，我自己如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修什么，如何教她，而且我也不会你们蜀山的剑道。”

吕纯阳站起身来，屁股下面垫着一本经书，可能是吕纯阳觉得坐在石头上太冷，所以拿这本经书垫屁股。

“教会她练剑，我会告诉你如何知道你到底在修什么。”

张问道本来没有注意这一本经书，不经意侧目间看到了封皮上的几个字：旷世飞仙。

这不是吕纯阳的看家本领，剑游三千太虚的旷世飞仙剑吗？

张问道伸手拿过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有些鄙夷地看向已经走了的吕纯阳，走了还要恶心我一下，这些大人物都这么无聊吗？

先生曾经说过，真正的大人物都是一群活在山上的老流氓，因为是流氓，所以他们活了很久，因为活了很久，所以他们是大人物。

然后张问道的眼前多了一条泥鳅，张问道看向眼前有些茫然的小姑娘，道：“我叫张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姑娘有些害羞，“我学不会御剑飞行，经常从天上掉下来，掉下来身体就会变凉了，所以他们都叫我凉凉。”

张问道微笑，然后道：“这样啊，那我教你练剑好不好？”

凉凉本来委屈的神情瞬间破开，绽放笑颜，“好呀好呀，你教我御剑好不好？”

张问道再次凝目看向这一汪碧水般的池水，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将背上的十八鬼身插进去试试看自己能不能也开一朵青莲。

如果说自己的剑插进去，会开一朵青莲，那么自己会修剑，若是自己并不是那种得天独厚的剑道天才，插进去之后并不能绽放一朵青莲，自己还是会练剑，那么在这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

自己已经注定了要继续练剑，那么还关心自己是不是得了天下二分剑道做什么？

张问道回到蜀山安排的院子时，背后跟着小姑娘。苏晚雪的语气平淡，神情也很平淡，只是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鬼面境军士，道：“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张问道的剑在地之极，小姑娘的剑在天之巅，这是苏晚雪知道的，张问道和小姑娘是注定的对手，这也是苏晚雪所知道的，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无人在她面前说起过，但是敏感的她总是能察觉，天和地，可能是天生的对手，也可能是天生的一对。

这也是她所知道的。

张问道对凉凉并没有敌意，凉凉也并没有想和张问道切磋的想法。

这世上只有没来由的喜欢，没有没来由的讨厌。

有军士将小姑娘带去看房间，苏晚雪也跟着过去，帮着小姑娘梳理头发，小姑娘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两张脸，苏晚雪的脸美的无暇，如同魔女的化身，身姿婀娜，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姐姐你好好看，凉凉是个丑姑娘。”

苏晚雪忽然意识到自己身旁的凉凉还是个孩子，凉凉的脸微微有些发青，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正常人，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青色的脸颊看上去并不如苏晚雪白玉般的脸庞皎洁，就像是一只丑小鸭，苏晚雪摸摸凉凉的头，道：“不要怕，凉凉还小呢，女大十八变，凉凉会越长越好看的。来，姐姐教你怎么打扮自己。”

苏晚雪拿出自己收藏的胭脂，一点点的涂在凉凉的脸颊，一点点酡红在苏晚雪的手下勾勒而出，让凉凉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

凉凉看着镜子之中自己的变化，觉得有些神奇，自己也变好看了，问道哥哥这里真好，不像山顶上的老头子和师侄，整天就知道说一些她听不懂的对话。

张问道正在研究刚刚到手的旷世飞仙剑，经文之玄奥，让张问道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深奥的剑法。

沉浸在经文之中，过去了两个时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人，在张问道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张问道抬头，是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不死，吕纯阳的神色有些认真，道：“你们也是我蜀山的客人，再怎么老道我也得招待你们一番，所以备下了一些酒菜。”

张问道道：“然后呢？”

吕纯阳接着道：“你教凉凉练剑，我教你一部分生死玄天的感悟。”

张问道点头，“成交。”

虚空破开，一柄木剑之上悬着三盘菜肴，木剑将菜肴放在石桌上，而后再次遁入虚空，再次出现时，又已经端了两盘菜肴。

张问道审视着桌子上的五盘菜肴，一盘青菜，一盘豆腐，一盘鹿肉，一盘黄瓜条，一盘排骨汤，张问道的眉头微微皱起，“菜齐了？”

吕纯阳点头，“齐了啊！”

张问道继续道：“凡俗间的食物？我还以为你要用什么仙果招待我呢。”

吕纯阳笑而不语，门外，张重鲤循着味儿便到了，推开门，一眼看见桌子上的食物，道：“你这老儿倒还上道，如果是鬼面境参悟生死玄天的修行者，还真是要吃凡俗间的食物。”

张问道不明白，“为什么？”

张重鲤笑道：“因为你要从死的状态之中活过来，所以第一件事便是要让你自己知道，你还活着，人生在世，不吃东西便会死，吃东西便是为了活着，这么说，你明白不明白？”

张问道道：“意思就是说，我要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活着，直到骗得自己都信了，然后才能扭转生死，参悟生死玄天？”

看着眼前的饭菜沉思了一会儿，两个老家伙静静地等待张问道说出他的理解。

“我想，你们这个法子可能对我没用。这个法子太假了，我已经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活人，现在靠的便是死气活着，吃这些凡人世俗的食物根本不会消化，我不是自己作弄自己吗？而且，我一直修的是真，而不是假，所以你们这个法子对我没用。”

张重鲤扫了扫袖子，看向身旁的吕纯阳，指了指张问道，道：“榆木脑袋？”

吕纯阳摇头，“他的道如此，我们多此一举也是无用。”

看了旷世飞仙剑，张问道忽然有了一个问题，既然吕纯阳就在自己的身旁，张问道便问道：“剑道到底是什么？”

吕纯阳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道：“剑道是你劈出那一剑的自在。何时胸中藏有一剑，让你不出不快，那时，你的剑道便算是登堂入室了。”

张问道微微皱眉，道：“能说些听得懂的吗？”

吕纯阳依旧是笑，道：“到了你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现在你不懂，说了也没用。”

张问道从怀里摸出旷世飞仙剑，拍在石桌上，“我还有一个问题，这剑法大开大合，气象万千，当真是三个月能够学会的，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就算是我花上三百年也学不会这一剑？”

吕纯阳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念头不够远，你的念头不够远，那么你的剑便无法飞走，便无法斩敌千里之外。”

张问道继续问：“这世上最厉害的剑道是飞剑？”

吕纯阳微笑，道：“至少我还活着的时候，这世上最厉害的剑道便是飞剑，行与意合，意与神合，神与剑合，剑出鞘便是意动，意动便是神会，一剑飞出便是通神！”

张问道并不喜好用飞剑，虽说飞仙一剑，数条星河外斩敌的手段让他神往不已，但是他莫名不喜欢自己手中的剑离开自己。自从练剑以来，他最注意便是手中的剑，即便是学会了万羽千杀，但是他最强大的依旧是在手中的剑。

“我的剑长四尺，手长两尺，我修不来你的飞仙剑，也学不会你剑游太虚的手段，所以我只要自己周身六尺无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