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邵瑶到室外僻静处,戴毅飞担忧地说道:“邵瑶,战场是很残酷的,你一个女子,上那么艰难残酷的地方合适吗?”
邵瑶抿唇一笑,拍拍他的手:“戴毅飞,我早就不是一个弱女子了,此次去碛西,一路不知遇到多少惊险,千军万马追逐我们,我们都过来了。我很关心大唐的国运,所以这次极想跟着去,想了解大唐的边军及战斗力。太多负面事情困扰着我们,真希望这次能看到积极的一面。”
戴毅飞发现邵瑶变得坚强了很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弱女子了,不仅是她过人的武功,也是她强大精神。他放心了,邵瑶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也想在大唐众多消极的一面寻到一些积极的东西,来振奋自己的心。
他拉着邵瑶重新进去,与岑参商议一起西去。有伴同行,岑参自然高兴。
戴毅飞对岑参说道:“我们此次随你西去,不为立功扬名,只想看看唐边军的情况,好对大唐的军力有个了解。你不必对人宣说我们的身份,我们只充当你的随从便是。”
岑参一向尊崇戴毅飞的才华,他又是待诏翰林,是以一口答应。
再次踏上西行之路,此次没有驼铃伴随,没有黑雕在前方飞行,邵瑶心中空落落的,常常思维走神,眼神空洞,戴毅飞看在眼中,暗暗蹙眉。
邵瑶想,所王忠嗣说,西域已经不堪吐蕃袭扰,他们每年在积石麦熟时都会来收割,持续多年,百姓深受其苦,如果吐蕃能被平定,唐兵能松下些压力,这样就有精力保护昭武九姓的属国了,那么竹笛公子也会轻松很多吧?
一路乘马颠簸,经由茫茫戈壁,终于来到瓜州,投奔到高仙芝营下。安仙芝是高句丽人,时任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很有能力,身着明光铠,姿容俊美,骁勇果敢,威风凛凛,他治下的军队军纪严明,很有战斗力。不过常随他身边的三十多名威武的随从中,有一位叫封常清的与其他人不同,此人身材细瘦,斜眼跛足,相貌丑陋,不过据说很有能力,也受人敬仰。
戴毅飞与邵瑶充当岑参的随从,岑参则作为高仙芝的幕府书记。高仙芝是边将,没有见过戴毅飞,因此并未注意他跟邵瑶。
临战前,高仙芝给军中将领训话,此次要率军万余人,征讨小勃律,前几任节度使都没能成功,此次战斗一定很艰难。而且要从瓜州行军,翻越葱岭,尤为艰苦,大家要做好实际准备与心理准备。
宦官边令诚做监军,监督高仙芝军队。
他们经过充足的准备之后,高仙芝带队从瓜州出发,一路西行,走了十五日才到换城,又走了十多天才到握瑟德,再走了十多天到了疏勒。
熟悉的景致一再出现,邵瑶心思飘渺,前次有种甜蜜的滋味,即使吃苦也觉平常,今次则倍感凄凉。因为就要打仗了,还有种豪迈的气概。
其间与戴毅飞并肩驰于马上,望着茫茫戈壁,她想起了本朝王翰的诗,于是轻吟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戴毅飞平静的眸子掠过她,勾了勾唇角:“你有了感慨了?如果不想看残酷的战争场面,不如就回去吧。”
邵瑶睨他一眼:“都走到这里了,还回去做什么?我是盼望这次终能打个胜仗,挫一下吐蕃的锐气,唐军太需要一场对吐蕃的胜仗了。”
这话不错,戴毅飞也是这样认为。
最为艰难地是翻越葱岭,山脉相连,山高且陡。
高仙芝事先向熟悉当地的人了解了葱岭的地势,邵瑶也参与了进来,因为她来回从葱岭走过,多少对这一带了解了一些。她参与绘了地图,供高仙芝参考。士兵皆有私马可乘,不用另外买马,这种后勤不用操心,这是好的一点。
高仙芝仔细分析地图之后,命令军队选择较平坦宽阔,比较好走的山间谷地进发,邵瑶和其他几位熟悉此地的在前面领路,这样要快了一些,困难程度降低了一些。
艰难行走了二十多天,他们终于到了葱岭守捉,再向西行,又行二十多日方到达播密水,再经二十多日到达特勒满川。这真是一次艰苦的长行军,走了一百多天啊。
在达特勒满川的据点稍事休息,高仙芝召集大将在议事厅会合,他威严的目光扫视一遍大家,面容透出威仪和高傲,隐约还有一种压迫人的霸气和尖锐。厅内一片寂静,等候他的发言。他缓缓开口:
“此次战斗的重要性想必大家都已明白,我不再多说。现在分派任务。我计划军队兵分三路,定于七月十三日辰时在连云堡下会合,居今还有一个月,路途遥远而艰难,殊为不易,大家尽全力吧。”
高仙芝锋利的目光锁定一名将领,伸手指向他:“疏勒守捉使赵崇玼听令,命你率三千骑兵从北谷向连云堡进发。”
那人笔直地站起,抱拳响亮回答:“得令!”
高仙芝的目光再次在诸将脸上扫射,伸手一指:“拨换守捉使贾崇瓘听令,命你统领三千骑兵自赤佛堂路南下。”
那人也站了起来,抱拳高声回答:“得令!”
高仙芝再将目光转向监军边令诚道:“边令诚边将军,你与我同率主力从护密国南下,我们三路人马务必要先于吐蕃到达连云堡。”
大家齐声答应,高仙芝又做了些细致地安排,封常清负责实施,一切齐备,过两天准备出发。
他们又艰难行走了一个月,三路军马按时到达连云堡。连云堡中有千余吐蕃守军。堡南部是大山,北部是婆勒川。在城南十五里处靠山为栅,有八九千吐蕃兵。
当军队行至婆勒川时,前军来报:“报告高节使,前边河水暴涨,无法渡河。”
高仙芝斜挑的浓眉拧起,亲自催马上前,站在河川上看,河水滔滔,奔涌不止,河面宽阔,流速那么快,真的很难渡过。
他在马上手托下巴,犹豫不决。封常清、岑参与戴毅飞、邵瑶站在他身旁,忧虑地看着这河水。
“高节使,过不过啊?”岑参侧头问高仙芝。
他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这河水涨得太多了,河水湍急,过河风险太大。”
旁边的边令诚面露难色:“那等河水降下去再过吧,现在过河真的很危险。”
戴毅飞接口道:“如果等,不知河水何时会降,如果耽搁久了,吐蕃守军发现了我们,做好了准备,我们就有一声硬仗要打。现在必须攻击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攻下此堡才是上策。”
封常清仔细看了河水,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失了时机,只怕会连累整个行动计划被搅乱,这河,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过去,宜早不宜晚。”
高仙芝手指搓了搓络腮胡子,望着奔涌的河水,面色更加凝重,眸底一片肃杀之气。他何尝不知封常清与戴毅飞说得很对,但这何怎么过?他思索了很久,最后眸中掠过坚韧之色,提马转回头对众将士说:“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耽搁,这河一定要过。这样吧,你们大家每人自备三天干粮,大军在明日清晨河水最浅时过河。记住了,我们没有退路,此役必要成功!”
受到了他的情绪的鼓舞,众将士们一腔热血,纷纷安营扎寨,去准备食粮。
邵瑶私下里问戴毅飞:“这能行吗?我们这次有没有把握?”
戴毅飞镇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选择相信高仙芝,他冷静睿智有勇有谋,这次有希望得胜。”
这样邵瑶也感觉心中有了点底。这一路行来如此艰难,而高仙芝不畏艰险,且细致谨慎,不盲目乱来,每行一步都有很好的规划,跟王忠嗣有一比,邵瑶暗中欣慰大唐边将后继有人。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高仙芝就命令拔营过河。他们来至河岸,此时河水退了一些,水低且流速缓慢,正是过河的好时机,真是走运,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万军队,过河需要不少时候,这过程当中,高仙芝、封常清、岑参、戴毅飞、邵瑶他们都时不时地往连云堡方向望,每一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大为不安,焦虑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高仙芝一再督促:“快点,再快点!”大军以最快的速度依次有序地渡了过去,最终,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了河对岸。
原来高仙芝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此河的资料,在脑海中认真计算了一遍,估计第二日凌晨的水量应该可以过河。果然,人不湿旗,马不湿鞯,大军顺利通过。
看着面前整齐排列的队伍,高仙芝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原本对自己的判断不是很拿得准,然而现实又没有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这次也算是运气了。他扬眉大笑,对众军高声说:“如果我们过河过到一半而吐蕃兵来,我们必败无疑。如今我们全都过了河,真是天助我也,此役必定成功!”
随后一声令下,士气高涨的唐军直捣连云堡。吐蕃守军外没料到唐军突然出现在城下,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太不可能了,简直神兵天降。
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们慌乱成一团。于是守军将领嘶喊着下滚木擂石。
连云堡因山拒守,滚木擂石如雨而下,唐军无法攀越。高仙芝骑于马上昂头看去,一手使劲地揪着络腮胡子,眉梢掠过一抹冷光,锐利逼人。
突然,他厉声道:“郎将戴嗣业何在?”
一员大将提缰出马:“末将在此!”
高仙芝眸底掠过嗜血的光泽,果断命令:“今命你为陌刀将,不要超过中午,我们一定要拿下此城!”
戴嗣业眸光坚决,抱拳响亮回答:“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