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木制的门被人推动，一道黑影灵巧地钻入屋子里。他移动脚步，寻找房间的主人。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丝人气，让人很难想象不久前还有住客。狐狸撇撇嘴，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

去哪里了？狐狸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也许郭嘉和莉莉这两个人只是买东西，或许小别胜新婚，这些都有可能。他坐在床上，把腰间的长剑摆放到触手可及的位置上，手指轻轻敲打在床沿。空气中遍布着紧张的信号，这不是狐狸的错觉，从他进入据点时，他就感觉到了，到处都透漏着血腥的气息。

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旅团组织、据点首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就肯定没有好事。问题是，旅团要做什么，一个能够横跨六区的秘密组织，为什么会和小小的F区据点有所联系。他们想要什么？狐狸想了一路，还是没有想到。他小心地把肩膀上的绷带扯下来，然后不客气地把郭嘉的床单撕开，充作绷带。

和珍兽作战，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实力强悍的珍兽。狐狸即便杀掉了牛头人，也不能毫发无伤。何况，他没有杀掉对方。珍兽的狡猾出乎了狐狸的意料，他砍掉了牛头人的半个膀臂，却让它跑掉了。

算了，这是小事。

狐狸躺在床上，决定在郭嘉和莉莉回来前睡一觉，好保存体力。可他刚刚闭上眼睛，就迅速地睁开。这到底是什么？狐狸的心头阴影变得越来越大。就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感觉身边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怪兽，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令他浑身发寒。狐狸知道这是错觉，不过此刻他颇为自傲的感知力，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狐狸翻身抄起剑，他根本睡不着。因为他一旦睡觉之后，无法在这种状况下识别到底有没有人靠近他。仿佛是失灵的指南针，让依靠它在茫茫山林中奔走的迷路客感到无比恐慌。

“郭嘉啊郭嘉，你到底去了哪里？”狐狸叹了口气，他转身准备出门。就在这个时候，狐狸才堪堪注意到，摆在客厅桌子上，除了零散的木匠工具外，还有一个碗。这个碗是倒扣着的，显得很是突兀。

他信手把碗翻过来，脸色顿时大变。

在倒扣的碗下，是用木屑渣子写成了信息。狐狸瞬间想象到——郭嘉是怎么小心翼翼，在紧急的情况下留下最容易理解的线索。他必须要躲开监视的注意，装作收拾工具放在桌子上，旋而用自己的身体做遮掩，做好标记，用碗挡住，还要赌他们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狐狸再一次看向桌子，上面是木屑组成的模糊不清的三个字母，所幸狐狸都可以一一辨认出来。

SOS。

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干得漂亮。问题是，现在郭嘉和莉莉去了哪里？狐狸望着这一讯息，陷入了‘绞尽脑汁’当中。

……

黑暗的密室当中，郭嘉也在盘算着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联系到狐狸。他在‘仪式’之后，就被迫和莉莉分别，被带来这个小黑屋里关禁闭。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带着臭味的床，以及门口小小的猫眼透进来绿油油的幽光。一步错，步步错，郭嘉知道自己失去了全部事态的主动权。

一系列的变故弄得他晕头转向，唯一敢肯定的是，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郭嘉敢打赌，狗屁的红色处女军和首领恐怕脱不开的关系。

原因很简单。想想看，在金发姐妹闯入郭嘉家中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她是这么说的。她说：“我知道你，莉莉，因为我们一直在关注你。一年前你与某男子来到平原据点……之后，在三个月前被胁迫纠缠，据我们调查，参与人数为六人，昨日，有三人死于……”

她嘴里的六人，三个人死于莉莉和狐狸的手中，另外三个人显然被抓进来，成为了莉莉的饵食。让郭嘉在意的不是这个，是‘平原’两个字。线索总是在不经意间所找到，还要配上直觉，就像意大利面和酱是相辅相成的结晶，少了哪个都感觉奇怪。

之前说过，老资格的据点居民，不会无缘无故说平原两个字，而是直接用据点代替。因为那个时候据点既没有名号，也没有想要与其他据点共存，他们就是神秘的居所，不但提防外部的怪物，也提防同为人类的狩猎者。就算是流浪人想要进入据点，也需要一定的审核，在封锁区交通不便的情况下，据点就像是隐形的世外桃源，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你。所以首领命名据点为平原，实际上大家都是抵触的心态。

会诚心诚意直言平原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新人，这个可能性不大，另一种就是效忠于首领的人士。金发姐妹既然是红色处女军的骨干，那么也就是说，红色处女军和首领有相当的关系，至少是间接性。

虽然这个线索很牵强，但就像是战争期间，可能潜伏的间谍一句梦话就可能暴露身份一样。说不定这是说漏嘴的关键线索，这样就能说通为什么据点内还有如此规模的暗道而无人知晓，为什么这个组织到现在才让郭嘉知道。郭嘉宁愿相信直觉。

“吱嘎。”密室的门被打开了，郭嘉下意识地抬起头，莉莉走了进来。郭嘉的心凉了半截，因为莉莉身上正披着灰色的袍子。打开门的是另一个灰袍人，看上去应该和推他进来的是一个，她冷冷往瞧了郭嘉一眼，像是看到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似的，飞快地移开眼神，然后重重地关上门。

“郭嘉。”莉莉的口气微弱得不像样子，带着婉转的哀伤。郭嘉一把拉过她的手，想要抱住她。她几乎本能地后退一步，眼神灰暗地望着她昔日的情郎。郭嘉在脑海中闪动无数个年头和决策，推断这一切的可能性。

最后只归结到一个结论上面，郭嘉大体知道莉莉会说什么。虽然知道，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得不结束了。”莉莉生硬地说，像是在背台词。郭嘉越过莉莉的身影敲向门口，猫眼的绿光没有了，他断定有人正在监视他们，莉莉呢？莉莉心里面真是这么想的吗？即便有千百句话想要吐露，郭嘉也统统憋在了心里，只是望着莉莉，望着她逐渐苍白的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为什么要让这个女孩受到如此的委屈？

“红色处女军是一个女性组织，大家都是被男人糟蹋过的，想要报仇。我必须留下来，为了那三个祭品（郭嘉想，祭品就是那三个该死的畜生），有两三个姐妹都死掉了。所以我要帮助她们。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这是利用了她的内疚心理。郭嘉暗暗想，他不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莉莉的处境会更加微妙。说到底，之前没有让莉莉直接跟金发姐妹翻脸，而是愿意跟着她们走，原因之一就是如果交手，二打一的话莉莉必输。现在更是如此。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红色处女军禁止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交往。很多女性也仇恨男性。”

就像那位金发妹妹似的。

“你不应该留在这种地方。”

“你知道，我必须留下。”莉莉摇摇头，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这让郭嘉感到放心，至少她没有被洗脑，至少洗脑还不完全。

“好，莉莉，那我怎么办？你是来杀我的吗？”郭嘉决意试探，他手无搏鸡之力，如果莉莉想要杀他，不，任何一个灰袍人想要杀他，恐怕他都得束手就擒。不想死，就必须要有死的觉悟。郭嘉不得不成为刺激源，反过来试探，“如果是要杀我，还请麻烦换一个人。我不想死在你手里……莉莉。”

“不，我不会杀你的。”莉莉确定地说，听在郭嘉耳朵里更像是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的，莉莉还是莉莉，“但你需要在这里留上两天，两天后会有人放你出来，这也是规矩。”

而且不能跟任何人说，不然的话莉莉就会死。郭嘉暗暗补充一句，这才是放他出来的保险。

“再见了。”莉莉话说完，转身离开了密室。看守的灰袍人把门关上，从头到尾坐在床上的郭嘉突然站起来，跑到门前。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

明明自己被关在里面，却对外面的人一定要救她出去。莉莉噗嗤一笑，泪水无声无息地从逛街的脸颊流淌下来。她在两名灰袍人的护卫下，向外面走去。密室和石室是相通的，她停住脚步，最后看了密室一眼。

“走吧。”一侧的灰袍人催促她。

“嗯。”莉莉抿住了嘴唇，身形微微晃动，她还是走了出去。

郭嘉重新坐回了床，他知道在之后的两天内，除了送饭菜之外不会有其他的变故了。他静静地坐在床上，有充足的时间让他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他彻底诀别了普通的木匠身份，大大地向前迈出一步。黑暗笼罩在他的身上，成为了他的两翼，连那猫眼的一丝光明都成了不相容之物。暗一点，再暗一点，直至郭嘉和黑暗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现在正是——凤凰浴火重生之时。

两天，还有两天。

外面还在探询消息的狐狸，和被关在密室里的郭嘉，两个人，一强一弱，本来相辅相成，却陷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境地。

绝望在扩散，蔓延，整个据点都在飞快地崩坏。

谁都知道，好戏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