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越城内,士气低落到了极致,每个人都闭口不言,到处都弥漫着忧伤的情绪。城内的药物都已经用完了,受伤的士兵得不到救治,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而城内仅剩的粮草也只能坚持一天了,当然,或许用不了一天,此城就会被攻破。
“他们是想杀光我们。”此刻的考承很是疲惫,城主和大统领都不在,他既要负责前线的大战,又要临急处理城内的事务,沉吟了一会儿,道:“在他们攻破大门之前,必需让城内女人和孩子们先走。”
“可是,周围的道路都已经被堵死了,根本没法出城。”
“我听闻这座城在修建的时候,专门留有一条地道,就是专门为逃生作准备的,相信敌人还没有发现。”
“可是,除了城主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条地道在那里?”
“你错了,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墨家村的墨道子先生,当初这座城就是他主持修建的,他一定知道密道所在。”
“墨道子?”考承身边的几个将领,眼前一亮,暗骂自己糊涂,关键时刻,怎么把他给忘了。
“赶快把这个消息通知全城,外出的道路肯定不会太平,可是总比留在城中等死的要好。”
女人和孩子们都被叫到了城主府,男人们都默默的留了下来,为他们的撤退,争取时间。如果外越城实在守不住了,敌人攻了进来,他们一定能发现这条密道,为了自己的家人,那么就只有靠留下来的人多坚持一会儿了。
有一些来往的商旅,他们本就不是外越城的居民,也选择了一道离开,对于他们的选择,众人也不好指责什么。
也有不少勇敢的妇女,坚决的留了下来,她们就算死也要与自己的情郎和亲人在一起,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这种关键时刻,女儿们表现得比男孩子还要奔放,大胆的向自己曾经暗恋的情郎示爱,一点儿也没有平时的羞涩,反倒是一些男孩子在这个时刻表现得犹犹豫豫的。
还有一些人老人也自愿的留了下来,因为自己的家就在外越城,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誓要与外越城共存亡。
“顾兄,赵姑娘,你们不是外越城的人,也一块儿离开吧。”混乱中,考承找到了顾千玄和赵姝。
“不,我要留下。”顾千玄很是坚决的答到,“战士从来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我…我也要留下。”赵姝看着顾千玄道。
就在当天,墨道子就派人送来了外越城的图纸,考承让一小队士兵带着妇女和儿童从那条密道里离开。
“队伍中有不少齐国的商旅,你们一旦逃出去了,就去向齐国求救吧,虽然齐国和越国的关系一向不太好,可这里也关系到齐国的利益,我想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次敌人准备充分,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让人离开外越城的,如果你们在途中,再被敌人发现之前遇到齐国的援军,那就是天大的幸运了。”考承以外越城大统领的身份,向准备离开的众人,默默的祝福道。
齐国是中原的一个老牌诸侯国,乃是大周初年三公之一太公望的封国,在越国与齐国之间还隔着吴国、莒国、鲁国等诸侯国。本来两国的陆地是并不接壤的,但依靠着管仲的改革,齐国的商贸极为的繁华,顺着大海,齐国的商人南下往来,也使得这两个地区的人开始有所接触。
这座城池,虽然是外越族的城池,却是依靠着齐国的商旅建造起来,城中除了越族原住民外,齐国人最多,这也是为何,考承会第一时间想到,让这些妇女和孩子向齐国求援。
“一路平安!”留下来的男儿们,目送着亲人们的离开,场面很是安静。
在人群中,顾千玄见到了墨期的儿子墨翟,身上拖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孤零零的就上路了,整个墨家村就他一个人离开了,看来墨家村的人都对他极为的放心。
赵姝看了一眼身边的墨期,低声道:“难道你们就真的不管他了吗?他还那么小,你不怕他出事吗?”
墨期回头看了看人群中的墨翟,然后又很快把头转到了其他地方,道:“他是墨家村唯一的继承人,父亲说过,如果他走不出外越城,那他就死了算了。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能够走出外越城,因为他是墨家村的后人。”
说这话的时候,墨期对他的儿子墨翟充满了信心。
他还只有十来岁,与其他同龄的孩子不同,身边没有任何大人的陪同,却表现得很是镇定,一点儿也没有慌乱的表情,跟在其他人的后面,有序的向着密道前行。顾千玄突然有趣的想到,如果这个孩子能够在这场动乱中活下来,那么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人,因为他肩负了整个墨家村的希望。
该走的人,该留的人,都已经作好了决定。
对于留下来的人而言,他们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的身上还有责任,所以他们一定会战死。绝望,绝望的情绪!每个士兵都不由得想到自己被那些疯狂的山贼所屠戮时的场景。
“不,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每个人都这般的挣扎着,很多人并不是自愿留下的,是为了责任,或者说害怕别人的嘲讽,才留下来的。不过无论什么理由留下来的人,再面对着死亡的时候,都还是会惶恐。
在外越城的广场上,选择留下的人们聚集到了这里,悲观的情绪如同这座城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一些本来已经准备留下来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含着眼泪,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又离开了广场,加入到了离开的队伍中。
有了第一个人的离开,慢慢的,选择离开的人,越来越多,面对城外那杀之不尽的山贼,城内的士兵们早已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有得选择,谁愿意为了别人去死,走出城池,也并不见得是一马平川,同样有无数的危险,可是活下去的概率,却是比死守这座绝望的城要高得多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座孤城,要死大家一起死,没什么好说的,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条密道,有了生存下去的机会,为什么要留给别人。
退如水涌!
不过还是有人没有退去!
考承没有退去,与他并肩而战的,是他怀中那个仅仅几个月大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所有人的希望,其他的战士畏惧死亡可以离开,但他现在是城中的大统领,他若离开,这座城就真的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顾千玄没有离开,他对越族没有感情,却不屑于在这种时刻离开。
墨翟没有离开,他的孩子是他们墨家村所有人的希望,他不能守护他的孩子长大,却要为他孩子的安全离开,争取时间。这么想着,墨期的眼中,露出了一种从来没有的狂暴之意。
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
她,就是赵姝!
考承报着他的孩子轻轻走上了高台,身上出现了无数的伤口,但仍坚挺着胸膛,这是外越城最后的希望,所有人都殷切的注视着他。
面无表情的看了广场上的众人一眼,而后考承道:“各位兄弟,现在城内的情况,相信大家都已经知晓了,箭矢已经弄完了,只能依靠着我们的血肉将入侵者打退回去。可是药物也已经用完了,生病的人没法得到救治,剩余的粮草和水也只够维持一天的时间,各位认为怎么办?”
广场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发言,只是脸上悲观的表情更甚了。担任大统领的考承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可是现在连考承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出来挽救败局。
“当然!”考承再一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或许我们也不用水粮耗尽的那个时候,今晚很可能就会城破,到了那时…”
广场上的众人一片哗然。
“将军,要不我们都从密道里面撤退吧!”
一句话刚刚发出,无数人跟着相应,“将军,我们都撤退吧!”
“撤退!”考承冷笑了一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们这里还有一千多人,如果突围的话,我们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能够活命。可是,一旦我们突围了,那些我们的亲人又该怎么办?”
广场上喧闹的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考承一只手轻轻的把他怀抱中的婴儿举了起来,道:“我不是越族人,我与父母十年前来到这里,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孩子的母亲与我的父母几日前,在城外的小村子里全部被凶残的山贼给杀害了,现在我和我的孩子要留在城内为我们的家而战,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一旦撤退,或许我们这里确实有少数人可以存活,可我们又能逃到那里去。一旦城池被破,吴军和那些山贼就会以这里为据点,攻打外越各部,到时不知道又有多少我们的亲人将死于闯入者的屠刀之下。现在的越国已经战败了,一旦外越各部也全部战败,难道我们就只用生生世世的臣服于外族人之下,让我们的子女生生世世饱受蹂躏吗?”
原来叫嚣着要突围的众人全部羞愧的低下了头颅,缄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