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绍青好像是走了很久才走到赵府的府门前。
我看着赵府的朱漆大门严丝合缝的闭着,门前的杂草好像又高了一些,已经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模样。
“姐姐,别发愣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绍青看我纹丝不动,回过头来拉我的袖子。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指了指赵府的门匾,轻声说道:“到了。”
绍青愣了一下,沿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或许是久不修葺,赵府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模样。绍青和我一起站在道路的对面静静的望着。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好像想起了什么,沿着通向家门口的路走过去。
“青儿,别去。”我企图拦住他,可是他已经推开了赵府的大门。
府内好像更荒凉了一些,家中空无一人,梅香和绍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青儿站在院子的正中央,不停的环视着家中的样子。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回过头来喊我,神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姐,这不是我们的家啊。我们的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跑过来拉住我,“姐姐,我们的家里有后庭院,有很多人,还有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秋千,不是这幅样子啊。”
我惊讶的看着他,“青儿,你想起来了?”
绍青忽然蹲下去,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我轻轻的抚摸着他肩膀,安慰着他:“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和绍青在家中找了一些从前的用具,简单的弄了一口饭来填饱肚子。
“很久都没有吃过姐姐做的饭了吧,快尝尝怎么样。”我笑着把碗端到绍青的面前。
绍青看着我惊喜的笑了笑,“姐姐,看你也像是大家闺秀,原来还会做饭呢。”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不是,我以前可是经常做给你吃的。”
绍青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说道:“姐姐你还别说,你做的真不错。”或许是为了逗我开心,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嘴里塞满了饭,一边囫囵的说着:“好吃,好吃。”
我笑着看他,“别着急,慢点吃。以后我会经常做给你吃的。”
绍青点了点头,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姐姐,你还能想起来你上次给我做饭是什么时候吗?”
绍青的话音落下,我才知道,关于从前的事情,我原来记得这么清楚。
我强硬的笑了笑,反问他道:“那你呢,你能记起姐姐上次给你做饭是什么时候吗?”
绍青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自从我的脑袋受伤之后,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起身摸了摸他的眉心,“没关系,不用着急,总会想起来的。”
绍青点点头,又问我道:“姐姐,我究竟是怎么了,才会受伤变成现在的样子?”
绍青现在完全失去了记忆,身体上受的伤也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我还不想把这些事情讲给他听,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拍了一下他的头,“还不是你自己不听话,非要出去玩,结果出了意外,成了现在的样子。”
绍青倒也没有怀疑,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开始吃饭。“姐姐,你不是我们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吗,怎么没有见到他?”
“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有人陪着他,我想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我对绍青说道,心里却隐隐的担心起来,说到底梅香也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她们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一个老大娘走进来看见我和绍青在这里,问我们道。
还未等绍青开口,我抢先说道:“大娘,我们是过路的,走到这里有些累了,看到这座房子里没有人,就想进来歇歇脚。”
大娘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你们休息好了就早点离开吧,别在这里久留。”
大娘说完话后就打算离开,我赶紧跑过去拦住她问道:“大娘,我想问您一声,这座宅子看起来也像是富贵人家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如今怎么潦倒到了如此地步,他们家中的人都去哪里了。”
大娘听了我的话赶紧摆手打住我的话,“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笑了笑,“嗯,我们是从外地来这里办事情的。”
“那就别打听了,早点离开这里吧。”大娘还不等我继续问下去,便匆匆离开了。
绍青愣愣的看着我,“姐姐,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实话,我们的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冲他摆了摆手,“青儿,这些事情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今天不早了,我们也走了一天的路,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们将房子简单的打扰了一下,安排绍青住下,我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我不知道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梅香和绍岩不知去向,这里的人们对赵府都避而远之。
我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天,看能不能等到梅香和绍岩回来。可我和绍青住了两天,也没有等到梅香回来。
“姐姐,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今天我去买些吃食,明天我们回去吧。”绍青吃过早饭对我说道。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回去指的是回阿渔的家。是啊,阿渔救了他又收留他替他疗伤,他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绍青再也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如今他记忆全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小伙。想到这里,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我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到我答应了,便兴高采烈的跑出门去。我看的出来,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喜欢这里,这里也不属于他。
绍青刚走,我便听到门外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我赶紧躲起来,暗中查看情况。
“将军,回去吧,你喝醉了。”有人在外面拉扯着。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他一出声,我便听出来,他是宋梓辰。
他推搡着跟在他身后的人,让他们在门外等候,自己则站在院子的正中央,愣愣的出神。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圈发红,看不出来里面承载了多少东西。他忽然蹲下身来,紧接着便瘫倒在地上,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头,他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但是我听的出来,他喊的是我的名字。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撕扯着,疼的我站不起身来。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我们少年结发,我们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他同样为了自己的权势,害死了我的家人,做了我一生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我站在门内,他躺在门外。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马上朝我跑过来。而如今我就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这一生我和宋梓辰,山高水长,永不相逢。
不知道他究竟躺了多久,才从地上爬起来,门口的守卫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来也来过了,看也看过了,现在我们回家吧。”
宋梓辰的脸色不太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整了整衣领朝门外走去。看到他准备出门,我准备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询问身边的人,“绍岩怎么样了?”
身边的人低下头去没有答话,轻轻的摇了摇头。宋梓辰看到他的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了出去。
看到他们走远,我才从房间里面出来。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宋梓辰的话中不难听出,绍岩在他手上。想到这里,我不忍担心起来。赵家现在四散飘零,只剩绍岩一个人,宋梓辰为了得到赵家的军火物资,又要斩草除根,我不敢想象他会对绍岩做出怎的事情。
绍青在此时正好从外面回来,他的手里拿着想给阿渔带回去的各种各样的吃食,天真的像个孩子。我一边喊着绍青,一边庆幸绍青刚刚没有遇到宋梓辰,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启程。”绍青一边给我递过来一块儿糕点一边问我。
我笑着接过来,“现在就走,越快越好。”为了不将绍青再次置于危险之中,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他也真的应该早点回去了。
绍青听到我的话马上开始收拾东西。“好,我们现在就走。”
我打断了他的话,“青儿,我是说,你一个人走,这次姐姐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绍青停下收拾东西,抬起头来看着我,“为什么,你不想回去?”
我拉着他的胳膊,“姐姐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等到这些事情做完了,我会过去找你的。等到那个时候,不管你的记忆有没有恢复,我都会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你听好吗。”
绍青起初并不答应,我劝了他很久,直到最后保证我一定会尽快回去,他才勉强答应了我。
“姐姐,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在阿渔家里等你回来。”绍青走时仍不忘叮嘱我。我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担心和渴望。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我知道他不愿意失去。
我冲他点了点头,“你放心吧,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早点回去找你的。”我挥了挥手,提醒他时间不早了,让他早点回去。
送走绍青后,我的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够见到绍岩。如今我的样貌和从前有了不小的改变,与从前的宋府夫人赵绮雯只是有些想象罢了,所以不用担心别人将我认出来。如今我想先想办法进入宋家,才能打听到绍岩的下落。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立刻动身到宋府的门口,静静的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一行人从宋府里走出来。
“张峰。”我轻声喊了他一声,他立刻注意到了我,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忆颜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张峰看到我,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
“张峰,你见到宋梓辰宋将军了吗?”我问他。
张峰的脸上露出喜悦而轻松的神情,“忆颜姑娘,多亏了你帮忙为我指路,把我带到这里来。刚刚我已经见到了宋将军,并且与他详细的谈过。他已经答应借兵给我,帮助我解决我们的内讧问题。”
张峰说着,又低下头看了看我,问道:“怎么了忆颜姑娘,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我露出一副难为情的神情,犹豫了许久说道:“张峰,我的弟弟前段时间生了很重的病,治病用了很多钱。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来金陵向我们的远方亲戚借钱还债看病的。谁知亲戚家也发生了意外,实在没有精力帮助我们。”
张峰点了点头,“忆颜姑娘,你是想让我借你一些钱用是吗,没问题,虽然我现在也不太富裕,但是还是可以拿出一些先给你的弟弟看病的。”说着张峰就打算从怀中掏出钱来递给我。
我见状连忙摆了摆手,“你误会了,我弟弟看病需要很多钱,我又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是希望你能帮我在宋将军的府中找一份工作,可以赚一些钱来为我弟弟治病。”
张峰听了我的话想了想,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忆颜姑娘,真的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是宋府要求非常严格,我实在不知道宋府留不留你,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帮你这个忙。”
我不理会他的推辞,不停的向他求助,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好,忆颜姑娘,既然你开口了,我也不能不帮助你。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休息,等到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宋府,看能不能为你争取一下。”
我听到他答应下来,笑着向他致谢。约好第二天早上与他在宋府门口相见。
那个晚上,我一个人住在赵家的宅院里,听不到周围任何的声音。好像大家都忘记了,忘记了赵府曾经的人们,忘记了这里发生的故事。赵府就这样,在风尘中渐渐的落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