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很奇怪,有些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很多年,也无法忘怀。而另一些事情,明明就是刚刚发生过的,却很快就被埋入了记忆的深处。
很容易被人们选择性忘记的事情往往有一个通性:这些事情的发生一般来说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而是一种无差别的“大事件”。
就好像,在半年之后,整个武林的人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曾联合起来与朝廷作对的事情。
而且随着那些朱允炆的死忠被景衫除去,一些野心旺盛之辈也都被各门各派当做“罪魁祸首”给清理了门户。反倒是景衫这个最先提出襄助叛军的人,反倒被人忘记了罪行,而只记得他是如何如何挨个门派奔走,劝人不要同朝廷作对的。
当然,这可能也和几乎所有记得景衫“罪行”的人,都已经死于非命有些许的关系。
这半年以来,景衫也对自己身上的离情诀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或者说,景衫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些许不使自身遭受离情诀控制的诀窍。而这诀窍说来倒也简单:只要不用离情诀的心法来运转内力,景衫就很少会感到无端的愤怒。
凭借景衫现在的内力武功,就算不使用离情诀,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角色,何况至少他现在还是武林盟主,许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使用武功就能办到了。而不使用离情诀最大的问题则在于,以前刚刚修炼离情诀使常常产生的烦闷之情又重上心头。根据景衫的猜测,这种烦闷之情应该就是离情诀的开发者用来限制之后的练习者,想以此让他们无法摆脱离情诀的控制,进而达到操控他们的目的。
是的,景衫已经能够确定,离情诀这一门内功乃是作为用来“操控”别人的功法而被研发出来的。只不过时过境迁,这门内功最早的研发者已经不知死了多久,凭借这门内功操控别人的法门也就随之失传了。
这也是当时诸葛云笙虽惊叹于此门内功的毒辣,却不知道它为何会被人创造出来的原因。
武林和朝廷的纷争既然停息,武当派自然也就没了坚持下去的理由。景衫自从骑着白玉狮子下山以来,转眼已然半年没有回到山上。清虚当年再怎么过分,终究也是景衫亦师亦父的师兄,现下纷争已了,景衫相信清虚不会再对自己不利,于是也准备找个日子,上山赔罪。
这一天景衫刚从一个叫做太湖帮的小门派中出来,心想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估计清虚师兄的气也该消了,不如就趁着现在回到武当山上。
这太湖帮顾名思义,就在太湖旁边,本来只是个江湖上的三流门派,可这半年来武林打乱,不少门派趁机发展壮大,太湖帮就是其中之一。太湖距离武当山说远不远,可骑着白玉狮子总也得跑上半个来月,再加上景衫不急于赶路,所以干脆就一路上走马观花,慢悠悠的往均州赶去。
现如今叛军虽退,可朝廷与瓦剌国的争端不断,所以一路上仍不安宁。景衫骑着白玉狮子,一路上也不少遇到些逃难的流民,一开始景衫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若非他助纣为虐,朝廷也不会一连征战这么长的时间。可这流民见得多了,景衫也就见怪不怪,不太将其当回事了。
说的是今天景衫从太湖帮出来,在路上走了不久,便又遇到一股流民迎面赶来。这地方虽然位于中原腹地,可朝廷仍会在此征兵,这股流民中几乎都是精壮男子,带着家人为了逃避征兵而背井离乡。
虽然都说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但去征讨瓦剌,九死一生,寻常百姓自然不愿犯险。再加上许多人家都是只得一个儿子,上要照顾老母下得养活妻儿,所以逃难也是不难理解的事情。景衫骑在马上看着难民与自己背道而行,心里虽然感慨,但也自知帮不上什么忙。
然而就在景衫心情沉重的看着如潮水般涌去的难民时,其中一个汉子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汉子虽然不甚精壮,但远远望去只觉气血旺盛,显然身具内力。再加上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家人纯在,证明此人与那些拖家带口来逃难的难民绝对不同。更加关键的是,此人双手一直揣在怀里,头上也故意用衣服遮盖着,表面上好像是在遮挡阳光,其实不过是在隐藏自己的行迹罢了。
景衫虽然许久没干过那暗杀的营生,但对此仍旧熟悉不过。只看着那汉子不时露出的眼神,景衫便感到了丝丝的杀意。显然,这个杀手的本事还没练到家。
而也正是如此,景衫虽然感受到了此人眼中的杀意,却没有太过防备。毕竟要想暗杀他这个武林盟主,不会流露出丝毫杀意乃是最基本的条件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人虽并非专业的杀手,但却曾与景衫结仇。所以景衫一边将眼神看向别的地方,还一边留了些注意力在那人身上。
果不其然,这人距离景衫的白玉狮子只剩一丈左右的距离时,忽然将身上披着的衣服丢向一边。与此同时,这刺客浑身气势暴涨,身上流露出的压迫力已经足以使其跻身武林之中的一流高手之列。
而景衫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此人武功竟如此高强,于是乎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噌的拔出背后宝剑之后,景衫局促间的一拦,只听一声脆响,景衫手中宝剑应声而断。
那刺客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一看便知绝非凡物。一刀砍断了景衫手中的长剑之后,那刺客仍不留情,匕首接着要取景衫的肩头。
景衫手里拿的不过是一柄寻常宝剑,此时剑断了不禁想起当年所用的“希声”与“烘钢”的好来。因此见匕首落下时,景衫少有失神,直到匕首触及景衫肩头,景衫才将肩膀一塌,好似一条游鱼般任凭匕首顺着自己的肩膀滑了出去。
要说景衫之所以能躲过这一刀,最大的依仗还是冲霄所赠的宝甲。若非匕首砍在宝甲之上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景衫的胳膊早被卸了下来,哪还有余力去使那借力化力的功夫?
景衫见那人匕首走空,也赶紧乘胜追击,从马背之上往下一跃,顺势将手中断剑劈了出去。
那刺客手中的匕首仅仅一尺来长,而景衫的宝剑虽然拦腰截断,却也还有两尺有余。此时二人短兵相接,仍是断剑占了优势。那刺客知道景衫招式已成,他仅凭一把匕首无法抢攻,于是只好手腕一抖,将匕首投射了出去。
景衫身在空中,见一柄匕首迎面飞来,知道无法躲避,于是将宝剑往回一拦打飞了匕首。可这样一来他的攻势受阻,那刺客得了喘息的余地,便将身子一缩,整个人撞进景衫怀里。
景衫虽然师出武当,但却没学过各路擒拿手之类的贴身功夫,更别说太极拳掌了。因此见人贴往自己怀里,景衫心里着急,赶紧抽身想要同对方拉开距离。可那刺客就好像一块狗皮膏药,说什么都要贴在景衫身上,想尽了办法也是决然撕不下去。
无奈之下,景衫只得不用各种自己曾学过的武当功法,而是回忆起自己最熟悉的,贴身格斗的法门了。
要说景衫最熟悉的功法,除了武当的功夫,便是诸葛云笙那“丑陋”的拳脚功夫。景衫无法可想之下只得学着诸葛云笙如老汉斗殴时一样,直直的一拳朝对方面门打去。
这一拳打去,竟好像真的起了不小的效果。那刺客慌乱之中好似无法躲避这一拳,职能将双手举起,硬拦在了景衫拳路之前。
景衫虽然拳脚功夫不佳,但内力之深厚非常人可及。因此见对方想要硬挡这一拳,景衫心里就先是窃喜两分。可还没等他真的笑出来,拳上传来的触感就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对方绝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果然,景衫一拳打出,刚刚碰到那刺客的手臂,对方的双拳便如两条毒蛇,把景衫的右拳缠了个动弹不得。
“你是!”景衫见状,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因为此时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孔,景衫的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个好久不曾见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