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千玄挣扎的脸,墨道子的内心也正在激烈的挣扎着。
墨道子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是属于绝对的高龄,本来在这个年龄,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心如止水的。但是事实证明,他的内心还是没有那么的强大,因为他还有奢求和渴望。
盯着顾千玄脸上的不知所措,墨道子很想告诉他,自己为了上古儒生的事业,一生中经过了怎样的苦难和煎熬,又是多么渴望的能够得到它,当看到他们出现了以后,内心又有了怎样的激动。但到底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他还是希望,顾千玄能从内心深处认同他的做法,并想办法帮助他。
所以,他一定会等下去,耐性的等到顾千玄做决定的那一刻!
为了这个时刻,他已经等了三十年了。多等一刻,对他就是一份煎熬!
赵姝也盯着顾千玄,她很是不希望顾千玄答应这个墨道子的请求,对于这样的一位老人,其实她也很是尊敬与同情,但是这种事与尊敬和年龄无关。二人此刻处在一种微妙的关系中,赵姝还有理由留在顾千玄的身边,一个很好的借口是为了上古儒文。如果顾千玄做出了一个对她不利的决定,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他们都实在没法再走下去了。顾千玄和赵姝从来都不算是同一路人,他们二人早晚会有分开的时候,赵姝却执着的殷切着,这个局面不要被打破得这么快,至少不应该是这样。
但是顾千玄到底会怎么选择,赵姝的心中也没有底,她只是单纯性的认为,二人一路走来,无论什么场合下,顾千玄都应该站在她这一边。
场面很是平静,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有沉默。
顾千玄知道,对于这样一位值得人尊敬的老人,他确实很难给出个什么有用的答案来,如果他真的答应了,就眼前而言,无异于出卖了赵姝。对于这样一位倔强的女子,一路走来,他们早已诞生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情谊,使得顾千玄在做决定的时候,不得不考虑一下赵姝的感受。
但是他又拿什么来拒绝这位老人呢,那怕是一时善意的欺骗都不可以,顾千玄做不到,顾千玄虽然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并没有遇到过这种如何拒绝别人的情况。
所以,他也只得沉默。
可是,这个沉默并不能和赵姝与墨道子的“沉默”一样,保持得太长的时间,因为有两个人在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的答案。
顾千玄张了张嘴,在两个人的殷切注视下,还是张开了嘴,“墨道子,先生,对不起了。”
赵姝大出了一口气,绷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墨道子蜷缩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就那么突兀的呆坐在了凳子上,仅仅是几个字而已,却仿佛一座泰山,压断了他的一生。
完了!真的,所有的东西都完了,墨道子似乎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很久他都没有这么的绝望过。
好半天后,才艰难的反应过来,盯着顾千玄,很是艰难的说道:“为什么,顾将军,为什么?”
顾千玄一旁拉过赵姝,很是恭敬的站在墨道子的面前道:“墨道子先生,真的很是对不起,你的墨家村我也很是喜欢,可是我觉得,天下人可以选择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你当真以为你拥有了上古儒文,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现貌吗,虽然墨家村的一切和你所谓的一些思想,当真很是独特。但不过是上古儒文的一些变形而已,于这个天下而言,并没有多少值得可以借鉴的地方,任何想要复古的做法,其实都是不切实际的,要不然当年的大夏王朝也不会败于大周。就好比一些人在吃惯了主食之后,还是会吃些点心一样,可是点心有多么的好吃,都不能代替主食。
就好比你的那个‘尚同’,要求统一人们的思想,让是非的判断有一个正确的标准,政治局面就会安定。但从另外一方面,也不过是反应了你们的软弱性而已,希望出现一个统一安定的社会,却只能寄托在最高统治者和上天的身上。我始终认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一个强大的世界,绝不会把希望寄托于某个人身上。
还有你的那个‘一日不劳、一日不食’的规定,尊重劳动,希望人人都能吃饱饭,就这出发点而已,虽然有着极大善意的成分,也很能获取一些底层百姓的共鸣,却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什么?”墨道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就是!”顾千玄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无论是人也好,鸟兽也好,他们辛勤的劳动,创造出数之不尽的物质,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勤快,而是因为……他们懒!”
“是因为他们懒!”墨道子默念了几遍,很是不解的望着顾千玄,随后又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得,一屁股很是没有形象的呆在到了地上。“是啊!是因为人们的懒,才造就了人们的勤快!”
“勤奋”与“懒惰”本就是一对相互依存的兄弟。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天下人有知道真相权利,我可以向老先生保证,再得到上古儒文以后,我一定让天下人知道真相,这是我唯一能对你保证的。如果你真想改变这个世界,你完全可以把墨家村的一切,大大方方的展现给世人,让天下所有人自己来选择,既然这样,有没有上古儒文,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这里,墨道子的神情中又出现了异样的光辉,“或许你说的没错,我完全可以把墨家村的精传播给天下。”
“爷爷?”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童音,顺着声音看过去,顾千玄见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很是可爱。
墨道子很是溺爱的把他抱了起来,对着顾千玄道:“这是我家墨期的孩子,我给他取名叫墨翟。”随后转过头对着那个叫墨翟的小男孩道:“翟儿,爷爷已经七十多岁了,以后我墨家村的精神,就由你来传承怎么样,我会把我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走下阁楼,墨期抱着那个考承的孩子已经等候在了那里,“二位,我正好有事要去外越城,就由我送你们回去吧!”
走在那条通往外越城的小道上,考承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哎!父亲对我期望甚大,可是我却总是让父亲失望,对于父亲大人的雄心,我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他的那个高度了。”
“所以,墨道子先生才把他的心血都放到了你的儿子身上。”
“我的妻子是我父亲为我找的,能给父亲大人留下一个后人,或许是我给他唯一的报答。”说话的时候,墨期的言语难免有点落寞。
尽管在这个神秘莫测的墨家村呆了七天,可顾千玄任然觉得这个墨家村内神秘莫测,这当中还有许多没有搞明白的谜团。尽管自己最后已经拒绝了墨道子的要求,难道他就真的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会那么容易的,放弃他苦等了数十年的上古儒文。
或许是看出了顾千玄的疑惑,墨期道:“我父亲时常给我们说,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有原因的,或好或坏,我父亲最为尊敬的品质并不是知天命,而是尽人事。我父亲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尽管我不太赞同他的做事一些方法,可我还是会尽全力去帮助他,也不可能泄露任何父亲的秘密。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们一句,既然父亲已经认定了的事,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这个疯狂的程度,到时可能会让你们……相当的惊讶!”
说来说去,关于墨家村和那位墨道子的一切,墨期所说的等于没说,相反令事情更加的扑所迷离了,令人不解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比如为了得到外越城的那份上古儒文,墨道子在这边等候了三十年,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外越城城主也不会自动的把手中的上古儒文送出来,他一定准备了什么后手。
就连赵姝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也忍不住问道:“你的父亲,到底会干什么。”
墨期道:“我也不知,父亲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现在整个外越城的局势太混乱了,齐国、吴国都对这里虎视眈眈,父亲苦等的那个机会可能就在近日。为了得到上古儒文,父亲和整个墨家村可能都会献上生命,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以不重要了,就连父亲的生命,父亲也不会计较了。”
墨道子在这里隐居了数十年,他到底打算做些什么,他真的把上古儒文看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赵姝百思不得其解,本想再多问点事情的时候,墨期仿佛已经猜出他在想些什么似的,道:“赵姑娘,顾兄,父亲的事情,恕我墨期不能再说太多,我能说的,也仅止于此,你们都在我父亲的计划中,各安天命吧!”
“那里怎么了?”
突然,赵姝停下身来,指着前方道。
“那里?好像是外越城的方向。”
滚滚的浓烟,顺着那个方向,漂浮了过来,无尽的嘶吼声响彻外越城,从城内传来的骚动令三人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