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自然不会杀药罗葛仁美,李弘益的命令很含糊,没说是要死的还是活的。不过作为一名将领,他觉得若是生擒了仁美,则甘州回鹘也就不敢反抗了。因此马槊长长的枪头从药罗葛仁美腋下刺过,将他的铠甲从胸前贯穿,挑在了半空。
不待药罗葛仁美摔落在地,他伸手一提,将对方捉在手中,放慢了马速,缓缓地停了下来。
看到曹用行等人赶到,李存孝大笑:“某一时技痒,抢了曹副使、慕容将军的功劳,还请见谅啊!”他脸上丝毫没有“见谅”的意思。
人的本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李存孝牧羊奴出身,偏偏武功绝世,立下大功,再加上他是沙陀胡人,难免带着自卑又自大的情绪。
受这种性格影响,他在李克用手下时,与诸将不睦,也绝非都是别人的错。曹用行没想那么多,他单纯地出自武人的敬佩,赞叹地说:“将军神力过人,曹九佩服!”
慕容阎昆心里有些不乐意,他心思虽多,但是能跟林大端这样的人成为好朋友,其实他本性还是豪爽大气的,只是被推举为吐谷浑部的首领,就要为几万同族负责,难免学会了阴深内敛。当即笑着说:“飞虎将军果真名不虚传!只怕这一仗,飞虎将军的大名就要从河东传到河西啦!”
李存孝哈哈大笑,心里很是畅快,数月来的憋屈,总算消了一些。他将药罗葛仁美掷在地上,早有几名士兵翻身下马,就要拿绳子将药罗葛仁美给绑了。
药罗葛仁美勉强爬了起来,闭着眼睛,也不挣扎,准备接受胜利者的羞辱。曹用行却喝止了那几名士兵,跳下马来,不失礼节地一拱手,说:“英义可汗,我家将军有令,若沙场遇到可汗时,不得对大汗无礼!”
药罗葛仁美睁开了眼睛,苦笑着说:“败军之人,我无话可说!”李存孝看曹用行和慕容阎昆都下了马,于是也翻身下马,立在一旁。
药罗葛仁美好奇地问:“不知这位擒住我的将军是哪位?”李存孝傲然说:“在下河东李存孝!”药罗葛仁美大惊:“莫不是飞虎将军?你是如何来得西北?”说罢颓然一笑:“无所谓了,败在将军手下,本大汗倒也不冤!”
曹用行便就近找了块地方安营扎寨,收拾战场、追击逃亡的事,慕容阎昆已经吩咐过了。他知道李弘益来张掖,这是必经之路,也不用来回跑着折腾。
果然,到了快半夜,李弘益带着骑马的步兵,护着几百辆马车,追了上来。听闻李存孝抓住了药罗葛仁美,他不顾疲劳,先叫士兵们安营造饭,便去帐中一见。
药罗葛仁美根本没有心思休息,曹用行也没有侮辱虐待,还派了三个被俘虏的回鹘人前来伺候,当然了,他的帐外围了一队二十人的吐谷浑士兵,盯得很牢靠。
李弘益坐在帐内,就着水囊喝了一口,说:“擒得药罗葛仁美,慕容将军和李将军都是首功啊!某在功劳簿上记一笔,赏赐是断不会少的!”
慕容阎昆大喜,他原本以为能混个次功就不错了!李存孝却开口拒绝了,说:“某至肃州,擒仁美,不过是为了报将军救命大恩!功劳不敢要!”
李弘益笑了笑:“此事以后再说吧!”这时一名小校来报:“英义可汗来!”李弘益站起身来:“咱们就迎上一迎这位回鹘大汗吧!”
他说是迎接,不过是站起身来,看到药罗葛仁美掀开帐篷进来,走前一步,拱手说:“李弘益见过英义可汗!”
药罗葛仁美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果真是传言中一般年轻有为!”也不等李弘益开口,说:“本可汗可以劝张掖城投降,删丹县回鹘部来附,只是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李弘益见他如此识趣,朝西面胡乱一拱手:“如何处置我做不了主,还要听敦煌那里的命令!”药罗葛仁美摇了摇头:“小将军勿要拿这些话搪塞本可汗,以你李家在归义军的势力,如何处置我甘州回鹘,还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么?”
李弘益大笑:“可汗想要使我与张节度生隙,这主意却是打错了!我李家一向忠心于归义军,一切大权,尽在张节度手里,他说如何,我便如何!”
药罗葛仁美叹了口气:“好吧,我已写了数封信,可快马传至删丹县,吾弟仁裕得了书信,自会带领兵马来降!”
李弘益点点头:“可汗深明大义,在下上报敦煌时,必会记得大汗的好!”药罗葛仁美略一施礼:“若无他事,本汗有些乏了,要去休息了!”李弘益笑着说:“可汗请!”
送至帐外,他返身回来,听见慕容阎昆不屑地说:“可汗,可汗,我呸,狗脚汗!”李弘益哈哈大笑,说:“慕容将军也知道高澄与元善见的典故么?”
慕容阎昆一脸茫然,说:“这是哪两个?”曹用行在一旁大笑,解释到:“东魏最后一任皇帝是元善见,他被权臣高欢所挟持。高欢死后,其子高澄为宰相,一日与帝饮酒,举杯说:‘臣澄劝陛下’。元善见不想喝,于是不高兴地说:‘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高澄大怒,当即骂道:‘朕,朕,狗脚朕!’叫随从季舒打了皇帝三拳,这才解气奋衣而出。”
慕容阎昆依旧一脸茫然,他不像缅播高那样爱读书,李弘益解释说:“高欢就是叫人唱《敕勒歌》的那个!”
慕容阎昆恍然大悟,说:“骂人狗脚,是我鲜卑族的习惯。这位高澄也着实有趣,竟然如此骂皇帝,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莫非东魏时就有我鲜卑么?他后来也做了皇帝吗?”
包括李存孝在内,帐内所有人都有些无语,看来慕容阎昆实在是个历史盲啊!不过高欢原本就是鲜卑胡化的汉人,会说一口流利的鲜卑语,他的妻子就是鲜卑大族,如此想来,高澄作为他的儿子,会鲜卑式骂人也不奇怪了!
李弘益笑了笑:“若你想听,我细细给你讲来,不过还是先叫我吃口热食吧!一路紧追,吃的都是干粮!”众人都大笑起来。
他们之所以如此轻松,是因为没有想到对甘州回鹘的战事如此顺利,一战就擒下了药罗葛仁美。虽然李弘益一直说要打甘州凉州,可他从未轻敌,很是重视,军备物资准备得很是齐全,军队操练也一直不断,就为了能够顺利打下甘州。
如今看来,要比想象中的轻松许多啊!因此他们在战事还有闲心开玩笑,心情很是放松。
张掖城的官员忐忑地等着前方的胜利消息,哪知却等来了李弘益的大军,看到药罗葛仁美被曹用行“护送”着来到城下,说甘州重新归附归义军时,所有的守城军士都傻眼了!
之前断断续续逃到张掖城一些溃兵,都叫嚷着药罗葛仁美被俘了,他们还不相信,等看到可汗真的出现在面前,扭捏了半个时辰,终于打开城门,放李弘益的军队入得城来。
李弘益已经快马向肃州酒泉和敦煌报捷,他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张掖城,接收了城防,将留守的数千甘州军缴了械,暂时扣押在军营之中。
过了几日,收到书信的药罗葛仁裕带了数千骑兵,黯然来降。李弘益看到跪伏在城下的回鹘骑兵,皱起了眉头,问药罗葛仁美:“大汗,为什么王弟只带了这么点儿兵力?”
药罗葛仁美也很纳闷,等到仁裕入了城,一脸无奈地对哥哥和李弘益说:“接到大汗的书信,仁裕召集众将,要来归降。药罗葛狄金和药罗葛阿绌纡不肯前来,带了近万人马,要…”他看了一眼李弘益,吞吞吐吐地说:“要与天兵抗衡!”
他看到李弘益,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药罗葛仁美一听,心中大喜,狄金和阿绌纡这二人是他的本族,原本对自己接任汗位很不满,他不得不加以笼络,一直想要暗中削去二人的兵权。
哪知在这个当口他二人居然不听命令,说不定能打败了李弘益,自己逃出生天,东山再起也未可知呢?李弘益哈哈大笑:“既如此,还请大汗和王弟静待城中,约束手下,我归义军军纪严明,杀起叛贼来也从不手软,为汝部落计,还是安稳些好!”
等送走二人,软禁起来,他对着慕容阎昆说:“慕容将军,删丹县就交给祁连军,如何?”慕容阎昆大喜,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删丹县的草场,李弘益交给祁连军,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当即一抱拳:“在下这便领兵,将两个回鹘贼将捉拿回来!”留在后方的周成等人已经打扫完战场,赶到张掖城与大军会合。慕容阎昆接了令,匆匆出城,来到城外营地,集合了众军士。
他大声说:“玉门军李将军将夺取删丹县的任务交给了咱们祁连军,若得山丹县,我吐谷浑部就有了生息之地!儿郎们,咱们杀向删丹县,好叫玉门军的友军看一看,吐谷浑也是有好汉的!”
事关本族生存,众军士都嗷嗷大叫,在慕容阎昆的带领下,朝删丹县恶狠狠地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