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回来复命，千瞳只是说了声：“知道了”就让她下去，白狼已经饮了几杯正在兴头上，“这恐怕是咱们最后一次好好说会话了，我去看看他能有多要紧的事。”千瞳把他拦了下来，又将昨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白狼瞪了她一眼，“我早就让你当心丘楚楚，你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咱们几人千年的情谊就被她斩断了。”他叹了口气又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看似是因为丘楚楚的心机，可实则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不在今日揭开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景晔是青丘的狐王，自此以后咱们恐怕只能越来越远了。”

千瞳抱着酒坛点点头，白狼又笑了，“真是想不通那个凡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不过是四十多年琐碎的时光跟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就连景晔都比不过他。”千瞳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她也一直在问自己，同样是没有答案，那种感觉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与梁沛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到底有没有过争执，有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她全都忘了，只剩下他的温柔、他的笑声还有他们之间欢乐的时光印在心头。

也曾告诉自己不如就这样算了，凡人都是自私善变，自己又何苦强求。可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都会想起梁沛然说过的话，他说想要生生世世都跟她在一起，他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她等他不要忘记他。

千瞳浑身一颤，笑盈盈地对白狼说：“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来找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如果现在不去找他，那么愧疚与不安定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折磨着我，日后的千万年时光我也无法再开心的过了。”

白狼递给她一条烤好的鱼，“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不问了还不成吗？多吃一点，今天的烤肉特别好吃。”千瞳接过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景晔派人送来两坛佳酿，千瞳将烤好的半条羊腿用荷叶包好，又将自己准备的一小坛酒一起给他，“回去呈给你们大王，就说这是他的那一份。”侍卫有些为难，可千瞳执意要给，只好双手接了烤肉跟酒退了回去。

千瞳乐呵呵地说：“儿女之情也好，朋友之义也罢，我都要尽力争取挽回，即便没有好的结果我也能问心无愧。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把这些都推给天意，日后有一天我也终会被别人用这个理由舍弃。”

白狼倒是没想过她会这么说，他仔细品味千瞳的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通常把无法解释或解决不了的事说成命中注定，于是好事便更加名正言顺，没做好的事也能心安理得就此作罢，可仔细想想其实很多事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我们的选择。凡人讲求因果，选什么因是由自己控制，结出什么果才是上天的定然。”

千瞳站起来，用灵力在地上画出一张纵横交错的网，她站在网中，“这好比是一张错综复杂经纬相织的大网，经是你的选择，纬是上天的安排。你站在经纬交界处，向前一步走到这个交点，你再选择向前又会走到另一个交点。”

她操纵着一团火沿着自己画出的网格一步一步走到白狼面前，“这是因为我选择走向你所以我们遇见了，可如果这期间我选择了其他方向，那又会是不同的结果。”白狼也站了起来，看着另一团火苗沿着相反的方向与他背道而驰，最终消失在看不清的茫茫黑夜里。

“当时如果我受伤以后你没有救我，或者你没有来昆仑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我或许早就因伤病而亡，而你依然在弥生村做你的山大王。你与梁沛然暂时断了联系，如果你仍然想方设法挽回，那便会有再重聚的可能，可要是你现在举步不前，即便以后机缘巧合又再遇见他，你也无法坦然面对你们当时的诺言。”

千瞳饮了一口酒点了点头，突然听见“如果你我因为昨天一点小事就生出嫌隙来，那我们也只能情至于此。”两人回头看见景晔着便装笑盈盈地走来，手里拎着千瞳带给他的烤肉跟酒壶，景晔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千瞳，“肉凉了再帮我热一热。”

千瞳瘪瘪嘴忍着没有哭出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认真摆在烤肉架上，看着面前的火光终于笑了起来。

景晔撩起衣袍的前襟坐在地上，他被烤肉的香味笼罩着，面前是千瞳与白狼的笑脸和炙热的炉火，而身后的不远处却是无边的黑暗。他仿佛刚从极北之地回来，在快被冻僵的时候突然遇到一团火，那火不急不慢的燃着，温暖渐渐地将他包围起来。

白狼看了他一眼，景晔点点头‘没人知道我过来，都处理好了。’千瞳将烤好的羊腿盛在盘子里递给他，羊腿的表皮还在滋滋冒着小油泡，用匕首割下一片来塞进嘴里，顿时烫得直哈气。

千瞳又将酒递给他，景晔喝下一大口才缓了过来，“好久没有吃过你烤的肉了，以后再想吃就得让重明去仙界请你下来了。”听他提起重明千瞳才想起来自从景晔即位以后几乎就没再见过他。

“那个鸟人哪里去了？这么久都没再见过他，还有魑魅姐姐也好久不见了。”

景晔笑着摇摇头，“要是让他听到你还叫他鸟人，肯定又要打起来了。”千瞳撸起袖子，“打就打，我还怕他不成。”

“他跟魑魅有事去办，如今也快要回来了。”景晔没有打算多说千瞳也不便再问。他们离开以后狐仙自然也会继续巡游，白狼忍不住问他，“要是我们跟狐仙都走了，你的安全……”他跟千瞳虽然功力不高，可有他们跟狐仙在景晔便多了层屏障，虽然景晔自己功力不弱，还有青丘的上万守卫，但白狼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

“他们俩就是为这事出去的。”景晔又饮了一碗酒，狐后离开之前将她与狐王的暗卫如数交予景晔。可那些暗卫只是受狐后所托答应会保景晔安全，却并不为他所用，如果想要强大起来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

景晔即位以后让重明代他收复之前的暗卫，又派魑魅去培养新的暗卫。这千年内他从来没有问过两人的情况，如今约定的时日已到，景晔正耐心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听他这么说白狼也放下心，几人继续喝酒吃肉。也许是知道这样的时光难再有，三个人不禁有些醉了，“要是池冥也在这里就好了”千瞳有些遗憾，“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

“据说上次昆仑山的众妖宴上龟千岁又选出两个人来，让他们与池冥一起负责为昆仑招兵买马，如今世道不太平，各方都在做准备呢。”白狼戳了她一下“池冥说他要是能抽出时间就来青丘送咱们。”

景晔也跟着说：“上次我去拜访鲛人族族长时遇到池冥了，他倒是变了很多。”千瞳一听坐不住了，“你们俩都跟他见过了，就我没机会见他，要是下次他来了你们都不许跟池冥说话，只能我来说。”白狼笑她才喝几杯就醉成这样子了。

千瞳指着旁边几个喝空了酒坛子说：“这么多酒都让咱们喝光了，当然是会醉的。”炉火依旧燃着照的地上肉骨头、鱼刺、翻倒的酒碗一片狼藉。此时只知道是深夜却不知具体什么时辰，星光惨淡，夜幕如同黑色的帷幔罩在头顶，只有眼前如此温暖又如此明亮。

白狼打了个酒嗝，“既然都醉了干脆就在你屋里睡吧，我懒得回去了。”说着就把鞋脱了光着脚走往屋里走。千瞳拽着他的衣服“你院子就在隔壁，才有几步路，回自己屋里睡去。”

白狼不理她拖着她继续往前走，景晔设了禁制，将外衣脱了，从身后推着千瞳，“你俩别吵了，快点进屋睡吧，我明天一早还要跟长老们商量事情呢。”

千瞳无奈，“要睡我这也可以，但你俩能不能进去再脱，让其他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景晔半眯着眼睛低头在她耳边说：“别担心，别人看不见的”。千瞳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也又晕又困，看见床上的被褥以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自己裹起来，指着地上的几方软榻，“你们俩凑合睡吧”说完没过一会就倒头睡了。

白狼指着千瞳，“这个没良心的，这么大一张床睡五个人都能睡的下，她却要一个人独占了去。”景晔从榻上勉强站起来点了点头，“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两人对视一眼躺到她身边睡了。

千瞳睡的热了，将被子踢开伸了个懒腰继续呼呼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过来。白狼还在一旁睡的正香，景晔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千瞳踢了白狼一脚，从屋里出来，冬梅几人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看见千瞳起床了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准备吃食。

千瞳躺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只觉阳光洒在身上，一寸一寸渗入骨子里，将里面的懒虫都晒了出来。她红着脸软绵绵地瘫在藤椅上，想起昨夜的场景不由笑出了声，千瞳回头大喊一声：“别睡了白狼，都快睡成大白猪了，赶紧起来吃饭回你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