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渐渐冷静下来,穆兰终于又回到婚房里。推开门见珑月已经自己躺在床边睡着了。穆兰轻手轻脚地进来了,脱下衣冠后,也躺在了珑月身侧。一夜好眠。
中州朝堂之上,萧随一脸愠色,与底下跪着的大臣们僵持着。
今日早朝,萧随提出要推行新政,削减军队的开支,裁剪无军功的将领和年纪太大和太小的士兵。萧随虽然想过此次推行新政会受阻,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艰难。毕竟在他的想法里,纵使此次改革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但是一旦施行,一定会大大改善中州军队的现状,同时还减轻了百姓们的负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可是,他远远低估了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利益网。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大多都有些许的交情,不是你与我师出同门,要不就是同乡之类的。
萧随虽曾跟着萧容桓征战四方,但好歹是个王爷,皇家子嗣,将士们怎么好让他受半点伤。所以,纵然萧随总是在战场上冲在前面,也很少受很重的伤,这些无不是其他将士们的功劳。同时,当着萧随的面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彼此的关系隐藏起来。这样的情况下,萧随又怎么可能知道军中的种种,以及深埋其下的关系网。
大殿之上,只剩寥寥几个大臣站立着。萧随垂下眼睑,在心中叹了口气,复又说,“众爱卿平身吧。”
“陛下一日不放弃推行新政,臣等一日不起。”跪在前头的一位老臣如是说到。他身为两朝老臣,萧随本以为他即使不支持自己,也不应该公然地反对自己,一时之间让萧随心力憔悴。不管在什么时候,应付一个卓有功勋的老臣,都不会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萧随看着地下跪倒一片的臣子,头痛至极,难道自己做的是错的吗?要不然,他们怎么会都如此的反对自己?
萧随愣神了,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日子,无太大实权,但活得也算是自在。不像现在这样,每日为了早朝忧虑重重,担心大臣们又上奏了什么,请他定夺。萧随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是萧容桓,他会怎么做。可是每一次,他都会打住自己这样的想法,因为不管他有什么想法,他现在就是中州唯一的帝王,护佑着这一方百姓,用自己的所有学会做一个开明的君主,而不是像萧容桓经常那样做的一样,为了自己的政绩而不管百姓死活。萧容桓麾下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萧随也不止一次地被他们的勇猛折服。可是,正如他们对待敌人凶残一样,他们对待百姓也一样不仁慈。萧随见过行动不便的乞儿被他们如何欺辱和嘲笑的,他也见过他们砍开俘虏的头颅,不管这些人已经投降了这一事实。
萧随幼时学过为君之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那个长着白胡子的太傅,一字一句地教他们这些皇子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不为民,难长存焉。彼时小小的萧随坐在萧容桓身后,昂着头仔细地听着,并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朕今日深感不适,退朝!”萧随也不管跪在地上的那些人,说完之后就甩袖而去。马福高高喊道,“退朝~”声刚落,大臣们纷纷起了。马福连忙追上远去的萧随,也不在意那些个大臣。
“唉,圣上要推行新政,莫不是要苦了那些兵士的亲人了吗?”一位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其他年纪轻些的连忙搀扶着他。
“可不是么。徐大人,您这把年纪了,可曾见过哪朝的圣上要裁军呐?裁了军,咱们还拿什么抵御那无叶的蛮人,难不成用你我的身子?”
徐大人心里也如是想,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陛下久居京城,哪里知道边塞里的苦日子,更不要说那些军户的清贫日子。若真是把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兵士裁了,还不知道百姓们该怎么说我们这些臣子,不知为民请命,只知道中饱私囊!”
方才站着的大臣大多都走了,只剩下一个人,陆清风。陆清风是江南人士,出自当地的一个世家,饱读诗书,是今年的榜眼。平时在朝中也很少说话,即使上奏,大多是请求翰林院修撰古籍之类,极少关心政史。今日却少见地加入到同意萧随推行新政这一边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其中也包括萧随。任谁想一个平时里存在感不太高的人,突然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来这一件事上,都显得很稀奇。不过好在萧随听说陆清风为人清廉,称得上自己的名字,堪称两袖清风。
“各位大人,为人臣,有些话不当说。告辞。”陆清风说罢便走,行走时仿若有风,官袍纷飞,仪表堂堂,英姿飒爽。
“哎,这就是那个在答卷上写异文的陆清风?”一位大臣认出了他,向其他大臣问道。
“哼,可不是他!想当初我就不认同他做的文章,简直一派胡言!哪想先皇怜惜他文笔斐然,更对他做的文章大加赞赏,直接掠过了殿试,赐榜眼。当时一度让众多学子气愤不已。你们看看,这人简直有妖术,要不然怎么哄得先皇给他赐个榜眼!我看他考得功名分明是运气好。”徐大人一气之下说话有些激动,说得喘气起来,累的不行。
“徐大人莫气,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子。”
“唉,不说了,不说了,各位请回吧。”徐大人朝众人拱了拱手,在他人的搀扶下先出了大殿。
“徐大人慢走。”众人也拱了拱手,起身回府。
凤栖宫内。
“柒筱,你真应该去看看那群老家伙怎么逼朕的,还朕一日不放弃推行新政,他们就一日不起。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一直跪到什么时候,以为朕好欺负是吗?滑天下之大稽!怪不得中州国库年年亏损,入不敷出,这就是他们穷兵黩武的下场!”
灵柒筱看着气极的萧随,纵有千言万语,碍于身份也不好说出来,只能竭尽所能让萧随消消气,高兴起来。
“陛下,臣妾一介女子,不懂朝堂之事。臣妾只知道,陛下是臣妾的天,更是中州百姓的天,为底下的百姓遮风挡雨。臣妾身在这宫闱之中,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陛下的心。臣妾不能为陛下分忧,只能多多为陛下祈福。”灵柒筱微皱着眉头,一副为萧随忧虑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萧随立刻就心疼了,“你有身孕,朕本就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烦心事。是朕考虑不周,你好好养胎便是。”说着,用手轻轻抚摸着灵柒筱挺起的肚子,轻声问灵柒筱,“还难受吗?”
灵柒筱笑着覆上萧随的手,“已经不太难受了,嬷嬷说快生了。”
“真的吗?”萧随惊喜地问道,“朕要当爹了!”
“陛下,是父皇,您要当父皇了。”灵柒筱纠正了萧随的称呼,“陛下,会越来越好的。”
萧随对着灵柒筱深深点了点头,二人的眼中都充满希冀。
京城闹市。
一群轿夫蹲在一起乱侃,突然一个人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吗?河阳县前两天死了好多人!”
其他的轿夫纷纷停住了各自的话题,收了声朝着那个声音望去,那人受到了他们急切地眼神的鼓舞,兴致勃勃地讲道,“和你们说,我有个在河阳县做工的表哥,给人家盖房子。前两天晚上突然从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砸死了好些人,地上还有好大一个坑呢!”
其他人一脸的不可置信,疑惑地问道,“你休要胡说,你说河阳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莫不是你说出来唬我们的!”
那人没想到自己会被当成骗子,生气地辩解道,“我骗你们做甚?难不成你们给我几吊钱不成?!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其他人见自己被骂,当然也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般经不起人说,真是……”
“好了好了,大家都退一步。”有人出来打圆场,“这位兄弟,你说你表哥在河阳县做工,所以才得知此事的?”
那人见有人出来给自己个台阶下,他便顺着下了,“那可不是,我表哥那晚正好出去办了趟事,回来见刚盖了一半的房子就被砸毁了,好些个工匠都压在底下呢。要不是他那晚恰好不在,可真是凶多吉少。”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道。
“哎,这天上怎么会掉石头呢?”有人问出声。
“我听人说,这天上的星星啊,好些都是石头。这星星离咱们好远,所以咱们看着小,实则都大的不得了。”
“那石头咋会发光?”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去钦天监了。”
“你们别瞎说了,大哥,为啥咱们不知道这事儿?难道河阳县令不让说么?”
那人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说,“还真是。天上掉星星,之前连钦天监都没看出来,这可是异象。皇上刚登基不久,这要是传出去,怎么了得。今天我说的话,你们就当废话,胡乱听听,千万别再说出去了。”说完便离开了。
众人留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