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宁长公主仿佛是看不出来院中人的窘迫,她只是悠闲地看抱着孩子已经手足无措的辛擎,被孙侍卫踢倒在地的辛逸,整个人都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江疏篱,以及已经濒临疯癫状态的辛夫人。
院子中静的连落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晋宁长公主怀中少了孩子,便只拿着方才擦手的那一方帕子,绕在手中,转来转去,一会儿做出这种形状,一会儿做出那种形状。
与沉浸在悲伤与纠结当中的辛逸不同,辛擎在进入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里面跟前两天的不一样。之前晋宁长公主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只是处于一般的防备状态,像是孙侍卫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但是今天从一开始进来,院中的一人,一个两个的就十分的陌生。
“想好了没有。”
不等辛擎理顺好了自己对晋宁长公主的猜测,晋宁长公主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晋宁——”辛逸咬着牙,双目通红地看着坐在藤椅上,悠然自得的女子。
辛擎看着瘫在地上的弟弟,又看了看自己怀中尚泛红的婴孩。那孩子方才哭了几声儿,如今已经安静的睡过去了,不过是刚出生的一个孩子……到底也没有多少的情分……
他伸出了手。
忽然江疏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死死地拽住辛擎的衣角,歇斯底里地喊闹着。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伤了我的孩子——”
许是看见了辛擎瞥向晋宁长公主的目光,许是被地上的辛逸刺痛了。江疏篱调转了方向,忽然冲着晋宁长公主不住地磕头。
“公主,公主,之前是奴婢有眼无珠,是奴婢不识抬举,是奴婢鬼迷心窍,您怎么罚奴婢都可以,您放了我的孩子吧,他还是个孩子啊,他……”
江疏篱的力气很大,一会儿便将头叩出了血。
辛擎望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以为她是心软了。
谁知那女子忽然将帕子甩了出去,轻笑一声儿,如同滑溜溜的蛇,钻进了身体里,让辛擎这个征战沙场的汉子瑟缩。
“放过他?罚你?这个孩子明明是值一个巡防队的统领,你却只拿你这一条贱命来跟本宫换,本宫可是生意人,怎么会吃这种亏呢。”
嘲讽的目光十分的明显,看着江疏篱头上蜿蜒而下的血迹,双手慢慢地紧握。
辛逸闻言,咬牙不肯说话。若是从前,他自然就放弃了巡防队去救他的孩子,可是如今是什么情况,辛擎已经回朝,辛家所有的兵力都交给了别人,辛家又是有所谋划的,他不能放手。
晋宁长公主理了理衣袖,瞥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辛逸,而后看向辛擎,话却是对辛逸说的。
“觉得本宫今天莫名其妙是吗,觉得本来本宫都答应了不去管江疏篱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现在却又咄咄逼人不道义是吗?
凡事因果平衡,驸马自己想想又做了什么惹怒本宫的事情便是了。”
“哼,楼清远的遗腹子不过是个女儿,你怕是心痛了吧。不过有了这个女儿焉知是不是你之前造孽太多了。”
晋宁长公主没有像辛逸预想的那样恼怒,反而是云淡风轻地扶了扶簪子。
“本宫的女儿,会好好的长大,会平平安安地长大,而不是像你这个儿子,才出生几个时辰,就要风吹日晒,一看日后便是个薄命的。”旋即笑笑,“咦,这样说来,本宫也不一定非得让他现在就去死呢,不如再留他一些时日,等到你们家里人都对他割舍不开的时候,在一举收拾了,岂不是更能让人痛苦呢。”
说到这里,还转头笑着对知秋说道:“你说可是这样。”
知秋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反驳晋宁长公主的,同样的含笑地点了点头。
“公主说的是呢。”
晋宁长公主甩了甩袖子,突然间就改了主意了。
“那好啊,孙达,把这几个碍事的人都给本宫扔出去吧,本宫不想见到他们呢,哦,对了,这个女人。”单手指了指江疏篱,“这是我们公主府写了卖身契的人,将人送回公主府做活去,随便出来,也不怕丢人!”
几乎是一瞬间,方才那种无法解局的困境就被解除了。
辛逸虽说整个人都是被拖出来的,却是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兴奋,辛擎抱着的孩子被辛逸抢走,护在怀里,任谁说话也不肯松手。
“逸儿快点抱着孩子进屋里去,这孩子今日才出生,可是见不得风的,如今被吹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辛夫人一边帮那个孩子挡着风,一边催促着辛逸。
全身心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的辛家人,似乎已经忘了孩子的生母如今的困顿情况。一边请太医一边请乳母,当真是繁忙的紧。
倒是晋宁长公主,透过小院未关紧的门看着江疏篱被拖走,心中一口郁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公主……为什么放了他们。”
知秋扶着晋宁长公主坐下,一边帮她倒茶,一边问道。
晋宁长公主嘴角泛起一个冷笑。
“你看京中的太太,一个两个的劝说本宫将这孩子灌一碗堕胎药去了,实际上还是看热闹的心要多余为了本宫好的心,将来孩子若是真的死了,她们定然还是会说本宫心狠手辣的。本宫自然没关系,可是弯弯是女孩子,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更何况,不过是一群恶心的人罢了,本宫投鼠忌器容留他们一段时间,他们难道还能有什么大风浪不成?”
知秋点了点头,将茶水递给了晋宁长公主。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江疏篱啊。”
“留着啊,留着本宫折磨够了,然后再一起收拾啊。”
晋宁长公主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
“薛将军那面可有话传过来?”
“已经传过来了,封后大典绝对不会出任何的事情。”
晋宁长公主点了点头。
封后大典定在了七月初八,再过的日子就开始忙了起来,也只有这么个日子看上去又好看又比较近。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足够辛家做很多的事情,当然也足够薛希文做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晋宁长公主浅浅一笑。
宁松阁那日出事的人,也被晋宁长公主秘密地控制了起来,毕竟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那日出事了,说是凑巧,晋宁长公主十分的不信任。
“那些人审问出来了什么没有?”
“回公主,那家的女人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是过去跟着哭闹的几个孩子,奴婢看着却有点不一样。”
晋宁长公主挑了挑眉,示意知秋继续说下去。
“奴婢乍一看,觉得那个孩子跟那个做工的,长的好不像,虽然说孩子是有像父亲像母亲的,可是奴婢就瞧着他们即不像是死了的,也不像是活着的,公主您说,这些人会不会就是被拼凑在一起的呢。”
晋宁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呢。继续说下去。”
“奴婢也跟管大人提起了这件事情,管大人侧面诈了几回,都没有露出破绽,如今她们到底跟刺杀的人有没有关系也不好说,孤儿寡母也没办法用刑,所以一直都是胶着的状态。”
晋宁长公主冷笑。
“孤儿寡母?孤儿寡母能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岂不是应了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了。”
知秋知道最近提起跟楼清远有关的话题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从晋宁长公主这里得到什么好的回应,索性也就抛开了这件事情。
“那……晏大人之前递信说是要见公主一面,公主是见还是不见。”
晏修文到底是跟别人不一样。
晋宁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如何不见,去看看吧。”
知秋见晋宁长公主终于肯出屋子了,不由的一阵欣喜,飞速地前去安排出行的相关事宜,独留晋宁长公主一个人在院子中,怔怔地望着天上。
那时候她站在大街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个男子一双凤眼,分外清凉。
她说,我给你你需要的书,需要的人,需要的一切,但是你会背负一些你一定不会愿意背负的虚名。你愿意吗。
他停顿了许久许久,伸出了右手。
说好。
自那以后,那双手做过许多的事情,翻书提笔,端茶送饭,事无巨细。
忽然间人没了。
就这样的没了。
“清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