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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酒

2017-11-04发布 6140字

“我完成了我的承诺。”龙渊玄对久成文说“你的要求我必须先表示感谢再进行拒绝,青川之地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久成文对他的话早有预料但并不满意,他纠正“是整个叶国加青川之地,你将会辅佐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君,你的家人家族,你的兄弟姐妹都会为你自豪。”他现在穿上了红黑色调的国君华服,带着垂帘王冠,已经自封为叶启公,国君一边走下来一边对大殿中的龙渊玄道“即使多年以后,玲水的孩子也会在歌谣里传唱你的事迹,少女们在嬉戏游玩时会不断地提起你,男孩则会把你当作奋斗的目标。”

“如果这一切的代价是呆在你身边的话我只能抱歉。”玄知道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不是久成文,不是叶国世子,而是叶启公,他头上的冠增加了他的重量,有那么一瞬间久成文眼中闪出‘你竟敢回绝我’的不可思议之情,好在只是一瞬间“我最初的目地不是辅佐任何君王,而是游历世界,目睹高山大海人马玄关,而且我在这里也帮不了的你多少,御林军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你忠诚的军队也可以完成你的梦想,我只是一介武夫,我甚至认识的字都没一筐子。”他往后退了一步【我留去否你无法定夺,这是我的自由,希望你不要本末倒置。】,此刻朝堂两边有御林军和刚投到他门下的食客云游者,给久成文面子是龙渊玄对他的最后帮助。

叶启公轻叹一下,深吸口气,他闭上眼,良久睁开,点了点头“是你自己放弃了无上的前途和璀璨的光景。”他说。

“感激不尽。”玄最后道了声,转身直接离去。

出了城门,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那声音轻柔温软,但却令其身下的马儿躁动恐惧不安,回头望去,洛孤正牵着一头强壮的成年剑齿虎向他那边走去,两边行人不敢靠近,那剑齿虎目露残暴凶狠,杀意剧烈,而洛孤却表情随和微笑、人畜无害,二者形成鲜明比对,她身后跟着十个士兵皆尽量与那头看上去随时都会突然冲上去咬死人的剑齿虎保持距离。

当剑齿虎靠近时,那马儿实在不能再忍了,在龙渊玄下马后一下嘶叫着跑开,途中还撞伤了一个平民,那头虎的脑袋比洛孤胸腹还大,洛孤手放在它脖子那团厚厚的鬃毛上揉来揉去,就像在盘玩一只小猫似的,即使是龙渊玄也微微后退,手不自觉地放在腰间短刀上。

“我听说你要走了。”她停下脚步,虎也停下,并看了看四周,动动耳朵蹭了蹭洛孤的大腿,洛孤起初不在意,但在跟龙渊玄说话时它蹭地越来越痒,甚至一度有掀她裙子的意思,小妖狐便不耐地用力拍打了两下虎头,剑齿虎低声哀嚎一声,乖乖地趴在地上,眼露无辜。

“这就是你说的控制野兽?”玄微微皱起眉头,是谁给她配了这么一套可爱清秀的式服?“它听从你的命令。”他轻声默念。

“它才三岁,它可不懂你们人类这一套主仆关系。”洛孤笑的时候会露出粉色的牙龈和洁白的皓齿。

“‘你们人类’?”龙渊玄表情不变地严肃“你在承认自己的身份?”

此话一出后面的邹风立刻炸了,他吐口而出“大胆!洛大人——”

“他没这意思。”洛孤迅速回头对他道,邹风刹住了嘴,她转对玄道“我是有些不同,但我觉得这并不影响我和你的正常交流。”

玄眼睛飘向剑齿虎,没有说话。

洛孤尝试让气氛变得随和,她笑道“怎么,玲水的世子这么喜欢沉默吗?”

“我不是世子,即使没被流放也不是,我的哥哥慎全将会继承城主和爵位。”他轻声说,不被洛孤活泼的气氛所带动,这句干巴巴的话让洛孤的微笑显得些许尴尬,小妖狐转而道“如果我也有你那样的家族,我是受不了这么长时间不与他们在一起的,你想回去的心情我能理解。”

“我并不想回去,也无法回去。”玄道“我只想死前知道自己所处在何样的世界。”他微眯着眼凝望洛孤的样子,尤其是她那对毛绒绒的大耳朵“喷火的飞蜥,人躯马腿的怪物,白毛蓝眼的雪灵,还有你,家族之人很少有人能跑出去轻眼目睹这个世界,或许我这是一种幸运。”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嘴角露出了一点很轻微的笑,但被洛孤捕捉到了“你现在有目标么?”

“枷锁长城。”他不假思索“还有冰魂高原。”

“殊途走廊呢?”洛孤引起话题“你不想去那边么?”

“殊途走廊——”对于龙渊玄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词。

洛孤解释“我从书上读过,殊途走廊位于最西方,据说是通往极乐世界的要道,那边有冥河女鬼与会行走索命的骷髅怪,并且殊途走廊的另一端是至高山,太多人说至高上有永恒王座了。”

“永恒王座?”玄必须要承认这点需要向小妖狐请教

“是神明的王座。”洛孤简单描绘,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就是——神明毕竟是永恒的啊,那他们的王座不也就是——”玄意识到她开始编了“等我游历完天下再说吧,外域不是我现在的目标”——殊途走廊更不是。

“现在正好有一个事情需要你的协助,如果你喜欢一起探险的话这会很适合你。”洛孤抢着开口,因为玄有直接要走的意思。

“下次吧。”他说,直接扭头要走。

【下次?哪里有下次?】小妖狐跑了上去,剑齿虎以走路的速度跟在后面“你等下——”她叫道,玄停下脚步“什么都不问就直接跑。”她抱怨一笑,接着快速转为严肃的表情“洛国遗留下来的陵墓我将会去开启一下,古人都留下了一些什么你应该会有兴趣的吧?”她声音很小地说,此话一出玄是有所心奇,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他淡定地问,但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洛孤看出他的兴趣“洛国已亡,即使我们不去取这些东西也早晚会被山匪拿走,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那么厉害——”洛孤知道久成文和他发生的一些故事,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到玄腰部的刀上“多你一个总不会是坏事。”

现在玄直接明白跟在她后面的兵都是干嘛的了“我希望你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盯着邹风说“死者之物不该生者触及。”

“那是古人为了恐吓盗墓者的谎言。”洛孤早就想通“况且洛国被灭,他们的陵墓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这是谁教你的?陵墓是死者沉睡之地,不会因为其生前政权衰败死亡而失去意义,打扰亡灵是会有报应的。”

“书上说南方人鬼幻巫学盛行地很,看来是真的。”宁国是在南方,龙渊玄是南方人,我可不信真有鬼神那些玩意儿“有报应就有报应吧,我带头的,那这报应落在我身上好了。”她保证地拍拍自己胸口,很是自信“现在重要的是金钱财宝,现在我们急需这些,而洛国历代陵墓里的东西加起来应该可以让我们少去很大麻烦。”

此话一出,龙渊玄笑了“你把自己当叶国人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的。”看洛孤眉宇微微皱起,他说出内心想法“出于好奇我会陪你去。”他往前走“但我知道过多插手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是危险的,即使是你也不例外。”他看了下那只剑齿虎,如果猛兽愿意,洛孤的死是顷刻间的。

说实话洛孤并不喜欢他的态度和语气以及内容“你很能把握利害关系,如此谨慎是哪位老师所教?”

“生活。”他回答“所以我现在就徒步跟着一个女孩与猛虎,以及后面这些没有主见的士兵,徒步去荒野之中掘墓?”

“马儿在前面,我们——”

“你找到了不惧怕猛兽的马匹?二十米开外这头野兽的气息就让那些吃草长大的畜生瑟瑟发抖,你应该不会有你骑猛虎我们骑马还能一起同行的想法吧。”玄道,洛孤抚摸着虎身,说“它不与我们表面同行,山林之中匪兽横行,深林阴影下到底有什么没人知道,剑齿虎会在观察阴影中的威胁,必要时它们会通风报信。”

“必要时?”玄听得一愣一愣“难道还有不必要时?”

“能被直接咬死的威胁便是不必要的威胁。”这时洛孤笑时,龙渊玄注意到了她嘴中锐利的上下颚虎牙。

接着猛虎在山林之中隐去,并且所有人都发现‘护驾’的猛虎远远不止一只,保底五只,还有可能会有更多,后面的士兵没有携带长戈,而是铁铲,铲头都被磨地锋利发亮,有时亦可当作武器杀人,洛孤走在前面,龙渊玄于侧,十个士兵保持距离在后面骑着马跟着。

此处没有马道,四处杂草乱生,荆棘藤蔓盘挂在树边,这是前往深林的路,洛孤猛然想起那日在绿火巨蜥背后飞时所见到的丛林之中硕大土包-那定然就是陵墓,她心中想着。

“你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么?”玄问道“你从何处来?或者说你的父母抛弃了你,那定然是一段悲痛的回忆吧。”

“我曾无数次努力尝试回忆起那段记忆。”她眼中带着痛苦“但我失败了,那是分裂、痛苦、支离破碎的回忆,仿佛是记忆的禁区,那里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并不一样——”洛孤显得委屈,命运在欺负她。

“那你最清晰、最初的记忆呢?”

【饥饿与严寒】洛孤摇头“有的时候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与来源,我觉得我与这个荒野有脱不了的关系,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天选之人往往与众不同。”邹风在后面说到,龙渊玄和洛孤都顿了下,皆表现地没有听到这句话,“洛大人定可成就一番事业。”邹风再补充,但仍然没有直接的效果。

在一段沉默后,龙渊玄突然开口“国君之位拥有可怕的诅咒。”

“嗯哼?”洛孤脑袋往他那边扭了下。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中有的正直勇敢热情善良,但那顶垂帘高冠总是会控制他们的思想,让他们变得充满猜忌、狂妄、傲慢,让他们变得容易愤怒,只是为了捍卫那所谓的‘威严’。”

“他?”

“我不能确定,但他的确有变化,明显的变化。”

“但他现在是我们的国君。”洛孤平静地说,夹杂着些许无奈。

“你这话真的像洛国人。”

“怎么说?”

“洛正侯能在位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底下的所有人都是这个思想,‘喔~这是我的国君。’”玄模仿洛孤,这并不好笑“他和洛正侯不一样”洛孤反驳,“没有人一样,尤其是你。”玄即刻说。

“这么被孤立的感觉可不好受。”洛孤头扭向另一边“独一无二?”这四个字她不喜欢。

“久成文帮助过你,救过你,所以我把你为他的付出理解为报答,但和平占领千下城已经是还清了债,我看不清你,此刻也没必要看清你,不过你似乎有其他目的。”龙渊玄这话说出来后,洛孤那表情就像在说‘你想地也太复杂了吧’“我只是觉得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并非来源于国君,而是来源于子民。”

“你好像没有对我的问题进行回答。”

“看你怎么理解了。”

玄嘴角轻撇了下,他目视前方“‘他们都有罪孽,只是大小有别。’这是你对那些子民的评价,你应该知道这些村夫其实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信誉、没有荣耀、没有道德,国都沦陷之时他们只会瑟瑟发抖想着保命逃跑,只有国家都一点困难他们一旦有机会就会叛国逃离,他们眼里只有自己,既然只跟来了十个兵士那我想久成文定然是不知道你的计划。”他不想掺合这事儿,他已经宣布要离开青川之地“但如果你是想用一大笔钱财来赈济救灾,那么那些平民表面上会膜拜夸赞于你,背地里则会笑你是个傻瓜,况且久成文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洛孤静静听完,整个队伍保持了感觉上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接着这个妖狐平静地轻声说道“我们没有对这个世界统一的看法。”她说“我相信国家与子民之间的命运共同感是可以培养的,如果洛国将洛地治理地井井有条国泰民安,那么子民也会守护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平安,但洛国其实只会如何呢?将腐朽与黑暗嫁祸于敌国的入侵,战争时期他们甚至自己人烧杀自己人的村寨、强奸自己的妇女。”不,那晚的回忆我又想起,求求你不要——她闭上眼,努力去忘记。

“这是人的本性,见肉就吃,遇妇女下体就会勃起。”玄说

“那你呢?”

龙渊玄有些恼怒“我只谈草民,不说贵族。”

“即使是野兽也懂得冷暖之情,如果一个国家国君都是洛正侯那样,底下平民能够比他温和、讲道德许多,这明显是一种好的体现,况且圣人说过,‘知恶兼爱,为世君’,意为在天下对恶人也能表达真心的关爱才能成为天下的君王。”

“你想当王?”龙渊玄抓捕这点,好奇地问道。

“我想见到这样的王。”那秀发飘挡在了她的眼前,她简单撩了下,嘴角下扬地说道。

千下城位于洛国西部,但并非极西,再至西边已经人烟稀少,由于千古岭迷雾巨湖的缘故,极西地带气候潮湿,颇有点热带雨林的味道,昆虫较多,这个区域的山民与其他地区山民血脉也不相同,洛人和封人都称他们为‘树族人’,喜欢将竹建物搭树上,到了后头马匹速度已经不如人走路,邹风也表示陵墓较为靠近,洛孤便提议将马匹先寄放于眼前遇到的这个树族村落。

树族人皮肤铜黄偏黑,体格矮小壮硕,赤脚,喜欢在脸部涂抹从植物中提取的绿色颜料,此地避免战火所以显得格外安详,起初洛孤担心他们听不懂通用语,好在洛国历年与他们交流并不稀少,所以说起话来还是方便的。

相传树族人原本是青川之地的主人,直至很久以前第一代中原人开垦这里建立城池,将他们或杀或赶或通婚,导致现在正统树族人只有如此甚少的土地。

洛孤的特殊模样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树族小孩好奇地围观、在远处偷看,他们的母亲抱着孩子,或把手搭在孩子肩膀上,防止孩子去尝试靠近妖狐。

见洛孤等人前来,树族首领皱着眉跑了过来,那是个老人,手中的权杖上悬垂着头骨,是婴儿还是猴子的闹不清楚,那老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满手是泥的树族壮汉,洛孤刚要开口邹风抢在前面,像跟熟人打招呼一样说道“这是都城来的大人,前来看望陵墓。”说着他将一块巴掌大的粉色晶石递放在那老人手中,老人眉开眼笑,那是岩盐,来自冰魂高原,万神会期间雪灵商人将它们运到这里,数量稀少,邹风这种人本不该会有这种东西,定然是千下城沦陷趁着混乱从什么地方搞到,洛孤记得御林军一投降,洛正侯盘子中的大香肠都当场被立刻抢掉。

老人对里面村里吼了些听不懂的方言,邹风向洛孤做出邀请姿态,后面的其他士兵也进来。

龙渊玄略有好奇,洛孤想到自己在竹村附近搭建过的屋子跟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得暗自开心一番,不过他们的高架竹屋要比洛孤所搭建的大太多,里面同时容下十人也不显得拥挤,树族人种植水稻、拥有成片梯田,他们也拥有自己的防卫军,用来对抗走投无路的山匪和饥肠辘辘的野兽,洛国对于他们有所宽容,除了每年不算重的粮食索取外并无其他,因为此地偏僻山林密集,加上古老的洛国君主与他们有过守陵约定,所以才能保证如此的安详。

裸露胸部的树族妇女带来树叶包饭和炖竹鼠肉,树族人没有用筷子的传统,士兵们反正也习惯了用手抓食直接吃的日子,在吃饱喝足后,他们还欣赏了晚上树族的传统舞蹈,健壮的树族男子头戴剑齿虎头骨盔围着火堆发出有节奏的吼叫,他们的屁股后面还插着牛的尾巴,龙渊玄站在竹屋上静静地看着不为所动,洛孤与邹风等士兵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起初他们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后来渐渐被气氛所带动,在火堆旁边拥有一大木盆的米酒,旁有劈开的竹筒供给舀喝,在喝下两竹筒的米酒后洛孤站了起来,她两腮桃红甚是可爱,在树族男子向她发出邀请后,洛孤也跟起了他们的节奏,那一晚后来发生的具体事情她已经很难完全记忆,只知道她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那么舒服、放纵、欢呼、宣泄过,那晚是纯粹的睡眠,梦中没有竹明竹君忆血淋淋的头颅、没有肮脏恶臭的牢笼、没有血肉横飞的战场和惨烈狂暴的吼哮、没有肥胖臃肿的洛正侯也没有正在被强奸的妇女,一切应该在梦里出现的东西都通通没有出现,那晚睡的真香,早上她在温润阳光的抚摸下和优雅鸟鸣的呼唤下苏醒,在洗了把脸后士兵们正在整装待发,龙渊玄保持着一沉不变的冷静。

“你昨晚喝酒了。”玄说。

“谁都知道。”洛孤笑道,她困意未消头发凌乱,挠了挠,很不在意“至少我是自己走上屋子的。”她说这句话时有一丝抚媚的感觉,狐狸比人的成熟速度要快太多。

“今天我们要干正事,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玄不安地说,他以警告的眼神审判着邹风,示意为何当时不拦着她?

她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龙渊玄,微笑“怎么,不相信我啊。”

“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玄提醒

“嗯嗯。”洛孤伸了下懒腰,走了下来“多谢提醒。”她揉着惺忪的眼,将困意揉地干干净净“那走吧,兵贵神速越快越好。”【酒,酒是好东西,如果每晚前都能喝上一杯,那该有多好啊。】洛轻叹一声,对那晚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