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那亡灵说了，这一切发生都跟尼瓦鬼王一妻子分居有关了？”

小木摇摇头道：“不仅如此，还有就是记录一切亡灵生前行为的判官好像也出了问题，判官不知道是不在了还是怎么，没有了这么一个重要人物来判断亡灵的是非，所以现在在尼瓦鬼域里，作奸犯科的反而大行其道，温文善良的亡灵反而更受压迫，人世有个词怎么形容的……对，劣币驱逐良币，在这样的情况下，坏的亡灵会过得更好。”

我对于鬼狱里的一些人物不是很了解，听到她说判官，就问道：“听你说的判官好像跟汉族的判官差不多啊。”

小木点头笑道：“是差不多，在这点上各民族都是相通的，有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其实就是说有这么一个判断你行为是非的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在记录着你的一举地动，当你做了坏事，死了判官就根据你做的事来惩罚，这些惩罚就因人而异了，这个是最重要的，它的存在是让人有敬畏之心，没有了敬畏之心，那人做事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小木说得没错，汉族的阴曹地座里也有这么个人存在，就连齐天大圣做的一些烂事，也会被记录在案，只是架不住人家大圣武力强劲，直接下到地府把那些记录全删除了。而在这儿却是因为没有判官，或者说判官也不管事，行贿也能把自己生前做的那些事抹平，作奸犯科的依然作奸犯科，而且就算还要去接受惩罚，那也可以找别的亡灵替代了。

扎西听到这说道：“那其实就是让这尼瓦鬼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

小木点头道：“对！尼瓦鬼域就是要为了让亡灵接受苦难而存在的，没有接受这苦难，投胎后生为人的幸福也就无从谈起。而且，那些生前做坏事犯罪的人，不经历这尼瓦鬼域的惩罚，再投胎还是要做坏事，而那些行善之人，死后本来不必受太多苦即可投胎，甚至是进入神界，现在却被卖去受苦，或者是被这些作奸犯科的亡灵虐待，这对于生前行善之人又是何其不公。再就是，既然现在在尼瓦过得挺好，这很多亡灵就觉得在尼瓦呆着也不错，都不想去接受惩罚然后投胎，像我们问的这个亡灵就呆在这儿近百年也没去投胎。这更是影响到人世。”

我恍然道：“这才是鬼狱影响人世的原因了。”

小木沉默了半晌说道：“这或许就是师父壁画要表达的意思，百鬼横行，鬼辱亡灵，亡灵相食，与现在尼瓦鬼域的情形又有什么区别？看着这店铺什么的很繁华，暗里却是这样一种情形。”

我笑道：“这不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嘛。”

小木点头道：“是的，我想我应该明白了作为一个大东巴大祭司的意义所在，现在就是要把尼瓦鬼域和整个鬼狱重新回归原来的秩序。”

我问道：“那你有没想明白如何做呢？”

小木道：“从上到下的去做吧，首先是尼瓦鬼王和他妻子的问题，然后是判官，然后是下面那些管理的鬼怪，一层层下来，我想总能把这些理顺了。”

我笑道：“两个大东巴来到鬼狱，那还不是横着走了，尼瓦鬼王什么的，对于你们来说还不是你们手拿把掐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小木摇头道：“也不全是这样，在这儿如果做得太过，也会影响到鬼狱，那就与我们的初衷相违背了。”

我站起来说道：“既然情况都了解差不多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干活了？首先是不是要去找鬼王的妻子‘丁梭构姆’？”

扎西和小木都站了起来，大家都不知道“丁梭构姆”在哪，只能出去后再找亡灵问了。

我大叫了一声：“老板，买单！”

那老板拿着账单进来递给我道：“你好，总共是六十金六银。付纸币的话是六百亿，零头不要了。”

我一听傻眼了，话都说不利索地问道：“老板，不是说明码实价吗？刚才我看了那你刻的木牌上不是写明了，茶一银，点心一银，包房费一金吗？这茶和点心不说了，包房费这哪来的六十金？”

老板面无表情：“是啊，明码实价的，我木牌上都写明了的，估计你没仔细看，上面刻着的是一金一分钟，难道你没看清楚？你们一共在这儿坐一小时了，不是六十金是多少？”

我听得眼睛都鼓出来了：“什么？一分钟一金？你什么时候说是一分钟一金了？你把那木牌拿来我看！”

那老板还真好脾气，顺手从自己背后拿了木牌出来，我看到上面是用金色的字大大地写着包房一金，只是在一金后面用很小的字、颜色还跟木牌的颜色一样的刻着几个字：每分钟。

我拿着木牌反复看了半天也才看清楚那上面的每分钟三个字，泥麻，这麻子不叫麻子，这是坑人啊，而且这坑人坑得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人家真明码实价标明了，只是那大大而醒目的几个大字后，谁还会注意得到后面小得可怜的那三个字？

我气有些不顺，扎西边上也是一样的，我看到他差不多有要爆发的迹象，双手指节都捏得发白了。这事放到哪都气人，如果这鬼狱有什么网络曝光的话，老子早发微博朋友圈了！

我望向小木：“小木，我们在这尼瓦干上一架的话，会不会太影响你的计划？”

小木其实也气得不行，牙都咬紧了，只是忍着没吭声，她听我发问，咬着牙说道：“算了，交给我吧！”

那老板听到我在说要干架的话，脸上色都没变，望着我说道：“哟，还想在这干架？我这可是几十年没有打过架了，来来来，照着我这踢，让我看看，你们怎么来干我？”

我一拉扎西，因为扎西已经准备起飞腿了：“还是让小木来处理吧！”

小木也没再多说，拿起东巴铃一摇，嘴里再念叨了两句，那老板亡灵眼一下就直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用手扇自己耳光，扇了几十个后，站起来就往外飘然而去，我有些奇怪，也站了起来跟着来到了外面，只见那个老板向着尼瓦鬼域的中心飘去，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干嘛了。

我望向小木嘿地一声：“我说，这就放它走了？早知道我拉扎西干嘛，我不但不拉他，我还要上去跺几脚！”

小木笑道：“你们那拳脚对它没一点作用的，我这是念经让他产生罪恶感，它往那个方向是去鬼湖，我这是强迫他去爬那棵长满尖刺的鬼树‘茨布达哉’，让鬼树上的尖刺刺满它全身，一会还有‘付杰埃纳’去吃他的血肉。”

我挠挠头问道：“这‘付杰埃纳’又是什么鬼？”

小木笑道：“不是什么鬼，是尼瓦鬼域里的黑鸡，以啄食亡灵被鬼树刺出的血肉为生。这也是种苦难的惩罚。”

我切地冷笑了声说道：“这就完了？按这亡灵做的这些事，放在人世都要判几年刑，这是诈骗罪！这小儿科地爬两下树吸两下肉就完了？”我对这老板是极其痛恨，打着明码实价的旗子，却做的是欺诈瞒骗之事，比之前面那黑社会性质的饭店老板还可恶，起码人家直接就把我就是恶、我就是狠写在了脸上。

小木瞅了我一眼，估计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当然不止这点惩罚了，爬完树，被黑鸡啄食完肉，它在后面还要接受惩罚，像这样的黑心商人，会被鸡头鬼啊、猴头鬼（注1）啊拿去下油锅的。”

我哼了一声：“你能保证它不会行贿那些鬼怪，然后放它一条生路？”

小木呃地一声没了声音，估计她也没想到现在尼瓦鬼域里可以公然行贿的，像这茶水店老板，身家估计不菲，行贿那是当然的：“它产生罪恶感了，就会自觉接受惩罚的。”说到这，小木的声音都有些低了，她估计也想明白了，就算这老板有了罪恶感会自学去接受惩罚，但是，既然公然行贿已是常态，那些什么鸡头鬼、猴头鬼公然索贿那也正常了，到这些都变得正常时，不行受贿，那都不行。

看到小木脸都有些红了，我也没再说什么，不就一个亡灵而已。我不忿的是，我拉扎西干嘛，让他上去一个飞腿，然后我肯定也能上去跺几脚出出气，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气在胸口还堵得慌。

我背起背包说道：“走吧，咱去外面找找看那‘丁梭构姆’在什么地方，然后去打她一顿出气。泥妹的，两口子打架吃醋，却把个尼瓦鬼域弄得个乱糟糟的！”

三人出了茶店，走了一段，我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于是返身又回去找到老板的那块“明码实价”的牌子，扔地上和扎西两人用工兵铲砸了个稀烂，又狠狠地踩了几脚，心里这才觉得平衡了些。

小木看着我们俩孩子气的表现，又好气又好笑，小脸憋得通红，我斜眼看着她说道：“咱要找个发泄的通道，不然这口气会把我憋出内伤。现在气顺得多了。”

扎西也笑道：“毛驴这做得不错，刚才我就有想把一切砸个稀烂的想法，拉着也要砸，还好毛驴拿了牌子出来砸了，现在我气也顺多啦。”

小木笑着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注释：

注1：这是《东巴神路图》里所画的惩罚。奸商会被鸡头鬼、猴头鬼、羊头鬼这些鬼怪扔进油锅里惩罚，或是被狮头鬼和牛头鬼吊到高处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