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研之后的下午,美奂选择一家安静的咖啡店,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她很娇小,不会轻易被别人发现和打扰。她不会选择靠窗的位置,外面的繁华,喧嚣,让她的内心不安静。白色的棉布裙,配上酒红色的中长款毛衣外套,只是7厘米的粗跟高跟鞋,让她的小腿微微有些不适,她急需要坐下来。
她点了一杯拿铁,喜欢咖啡师把打成泡沫的冷牛奶做成各种形状,只是静静的闻着它,看着它,并不把她喝掉,这样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坐上一个懒洋洋的下午。
从门口数,靠窗位置的第三张桌,有一只大白猫,透过窗户,美奂看见它在很享受的舔抓,现在美奂和它一样很悠闲。猫咪突然回头来,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美奂,喵了一声,美奂对它动动口型,恶狠狠的说,“再看我,我就把你吃掉。”猫咪就转过头,继续舔它的抓,然后安静的趴在桌子上晒太阳,也许这寒冬太过于的寒冷。
美奂带了本张爱玲的《小团圆》和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止庵说《小团圆》肯定有针对《今生今世》的意思,但把它人间化了,实在化了,有血有肉。
《今生今世》她只看过其中的一章,民国女子,张爱玲存在的那一片章,然后深深地理解,张爱玲那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赠与胡兰成。虽然美奂不能接受胡兰成字里行间的洋洋自得,但是这样旧式文学风雅的胡兰成,有才,有心。她接受大家评论的张爱玲,但她也有她内心对张爱玲的印象,崇拜,喜爱。在她眼里,张爱玲不过是一个极端的小女子,她也脆弱,她也需要有人爱她,虽然她高傲,她冷漠,她把旗袍穿得别有东方女子的韵味。这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作家。她需要的是一份坚贞不渝的爱。美奂亦是觉得胡兰成成就了张爱玲。
美奂翻开《小团圆》,这本张爱玲自传体的小说,这本幸存于世的书,以一贯嘲讽的细腻工笔,美奂不觉得笑笑,这也许是她喜欢张爱玲的原因。
考研最后一天的早晨,美奂想起张爱玲小团圆,第一章的第一段,“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①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她明白等待的含义,就像等待考试的她,有一样的心情。所以她又看起了这本书。她很老旧,喜欢的东西,要一遍又一遍的感知它的存在,她很没有安全感,像床边放着一摞又一摞的书,安妮宝贝的,七堇年的,张爱玲的,张小娴的,杜拉斯的……这样小资的一个女子。
美奂看到九莉快三十岁的时候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的时候,一阵陌生的气味,带着一点的腐败。
面色黝黑小眼的男子,坐在了她的对面,喝着打包带走的咖啡,咬着吸管,微微颔首看着她。美奂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的周围。没有其它的人,他不像是在跟其它人打赌,来要她的电话。他的灵魂散发着一种龌龊腐烂的味道。
美奂曾经听姐姐美轮说,美轮在一家很安静的酒吧,禁止吸烟,空气很新鲜,有长期驻唱的歌手,声音沙哑,有点像Chara,但貌似不是本音,更像是长期唱歌的结果。不时的有男子走到她的跟前,向她要电话号码,拿到她的电话,回到他的桌子拿打赌赢来的钱。并不是喜欢美轮。
美轮每次都把外公的电话给他们,如果是打赌,提出条件五五分钱,还算公平。无一例外。
美奂用书盖住自己的口鼻,她并不喜欢这个男子身上的味道,混淆咖啡的香味,身体变得懒散,并不是被他迷住,而是恶心到作呕,她的胃翻江倒海。
美奂开口,用一种低沉懒散的语气,她并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要么她离开,要么让对面的人离开。
“不好意思,我对面有人了。”
男子不屑,撇撇嘴,动手搅拌了美奂的咖啡,那一颗心马上破碎,
“拿铁,快喝吧,一会儿要凉了。”
美奂十分想把咖啡泼到他的脸上。抱起自己的外衣,走出咖啡店,去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好心情被打扰。像一朵盛开的睡莲,被人正大光明的摘取,了结它盛开的资本,早早的衰落。
她看见那个男子,整理衣襟,打着电话,她想他会因为他的无礼,付出点什么代价。而且马上就要发生。她想推到正在向他走去的那个服务生,托盘上的牛奶,咖啡,撒在这种人的身上,就变得廉价,不值钱。
一,二,三,四,五。
他起身,撞到身后的服务生,白色的瓷杯破碎,四分五裂,香稠的咖啡,牛奶大概撒了他一身,他在对服务生指指点点,息斯底里。然后,他猛然回首,看见美奂看他。
美奂,露出一丝丝邪恶的微笑,食指放在唇上,“嘘。”安静。
就这样,美奂的右眼跳了一下,她看见那个男子指着美奂的鼻子,一定在骂她。而这样的一个人,自私,这辈子不会有什么觉悟和大的成就,他的婚姻一定不怎么样,美奂这样想,突然心情愉快。然后上了公交车,去外公所在的医院。
她坐在公交车的尾部,公车晃晃悠悠,如果能摇掉人的记忆该有多好,她把刘海缕到耳后,可是她依然听得见,第一次见某君,也是在咖啡店,他拿着一卷黑色的画筒。彬彬有礼,绅士,且身上的味道,成熟稳重善良,美奂想用尽这人世间最美的词来形容他。
他走到美奂的身边,开口,声音带有某种磁性的温柔,让美奂舒服且有安全感。
“请问是姜美奂同学吗?这是你外公定的画。”
美奂拿过画筒,她想这是一颗心。并没有打开检查是不是外公要的东西,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留住他,坐下来,陪她一下下就好。
美奂起身,伸出右手,优雅大方,“请坐。”她后悔那天早晨出去穿着运动衫。顶着丸子头,也许那根短款的银色簪子,雕刻着蝴蝶藤蔓,来雕刻她的美。
点了两杯咖啡,只是面对面静静的坐着,那时候的她,对于咖啡还未了结多少,对面的男子点了杯美式咖啡给她,美奂问他原因,他只是淡淡的回答,不带任何表情,安静,从容。
“因为你很美。”
心像小鹿乱撞。她后悔没有擦些BB霜出来,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她记不清楚到底他们聊了多久聊了多少,直到他到了上班的时间。美奂紧紧的抱着画筒,像许仙抱着白素贞的雨伞一样。她觉得天在下雨。她笑的很甜,忘记回家的路有多远,走回郊区。
她能想起种种,回到家对外公说,“外面下雨了。”可是外面晴天。
可是,她不再愿意想起,那个男子的名字。只是安静,静默的像一杯苦咖啡。
像是一场梦。
梦惊
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