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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师旷的琴

2017-10-30发布 3146字

无论多么困难的日子,我都艰难的撑了下来,那段时间的艰难岁月反倒磨练了我的心性。

我所在的这个时代,就是被后世称为诸子百家的时代,儒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峥露头角,影响了中国三千多年的历史。“或者罢作百家,独尊儒术”、“或者外视儒家、内用黄老、骨修阴阳”,玩来玩去,总是没有离开那几套原始的东西。在这样的乱世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大家,很可能旁边一个耕地的老农,就是某个学派的创始人或者传承者,有点内涵的人,自然看不上我弹的琴。但是大街上的行人却十分的喜欢,这种近乎杂耍般的艺术,在热闹的大街很是能吸引众人的喧闹,而且我的要价也不多,有钱的多给,没有钱的少给,我只求管上一顿饭而已。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琴行大家,自小我就听琴,父亲和祖父、曾祖父都是这行的高手,没想到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原先我这个不会弹琴的人,却成为了这行的高人。我是听着父亲和祖父弹琴长大的,等到他们去世后,反倒给了我自己磨砺生活的机会。

或许也正如那人所言,“技能之所以不精通,是因为无法专心一致,心无法做到专心一致,是因为眼睛看见了的虚幻太多。”

我把所有的苦难转化为了我手中的一曲一曲的琴音,行走在大街上,用琴音来描述这个世界的苦难,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酸甜苦辣……

也许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弹琴,甚至有点鄙夷,或许在我的一生中,没有对任何一件事提起过兴趣,因为我对于活下去的渴望,超过了任何一件事。任何人任你有满腹的才华,或者风华绝代、为人或大奸大恶或流芳百世,如果没有了生命,到底是一杯黄土。任何人对于世间所有的尊重与热爱,都应该是从自己开始,自爱必先自私,唯有自私,方能大爱。

传闻齐国丞相管仲病重之时,曾对齐恒公叮嘱道,希望齐恒公不要相信他的三个宠臣易牙、竖刁和开方。易牙是桓公的橱子,齐桓公曾开玩笑地说想尝尝人肉的滋味,易牙就把自己亲生的儿子杀死,将儿子的肉蒸给齐桓公吃。竖刁为了亲近齐桓公,主动阉割自己。开方本是卫国的公子,主动要求跟随齐桓公,为了表示忠心,十五年不回国见父母,其父卫懿公被戎人杀害也没掉一滴眼泪。

对于齐恒公的疑惑,管仲解释道,像杀死亲子、阉割自己、背弃父母这样的事都能忍心干得出来,怎么又能忠于国君呢?这种人是靠不住的。可惜齐恒公并未听从管仲的遗嘱,仍旧重用三人,等到齐桓公生病,易牙、竖刁、开方三人掌握朝中大权。把桓公幽禁在冷宫,门前筑起了一道高墙,不许任何人进来,连饭也不许送,桓公靠着屋檐流下的雨水苟延残喘,一代霸主竟被活活饿死。

桓公死后,遗体整整停放了六十七天无人收殓,尸体腐烂臭气熏天,绿头苍蝇满宫飞舞,蛆虫到处乱爬,一直爬到宫外。易牙、竖刁、开方三人则忙着在桓公的十多个公子中拉帮结派,争夺权力,挟群公子作乱,朝廷上下闹的乌烟瘴气,齐国陷入混乱,从此再也没能登上霸主地位。

我想要活下去!

偏偏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是最为困难的事情。每天都有人在战场中战死,或者被饿死,我要想活下去,不被饿死,只有靠弹琴去乞讨来换吃的。

生活的需要是最好的老师,在以前所学的基础上,凭借着师旷遗留下来的那把琴,极富想象力的创造出了很多新鲜弹奏方法。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件事,总是在不断的给我灵感,我就像一个将军,如研究作战方案的一般的琢磨着各种新奇的表演方法。那些听曲的人扔下钱币落地的声音总是能给我一种特别的快感,比听到任何一种优美的声音更让我陶醉。

在这个讲究血统出身的年代,弹琴似乎应该是那些贵族们消遣的玩意儿,尤其是大师这样的封号,天来就是为这些贵族准备的,是他们的专利。我对弹琴那种朦朦胧胧的感受,就是从生活的苦难中得出来的,饥饿的肚皮激励着我,不知不觉的成为了这行的大师。钱币落地时,清脆的声音,于我而言,如仙音一般,我用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琴弦,似爱人的爱抚一般。

随着时间的磨合,我的琴艺也越来越是高深,有一年中秋夜晚,饥饿的我来到一坛泉水边,那一晚的月光应该很是柔和,只不过可惜,我却再也看不见了。只有涓涓流水声不停的在耳边萦绕,年少时,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任何的声音都是有感情的,一个真正高明的琴师一定能从自然界的每一滴声音中,听出常人听不出的情感来。

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听着涓涓流水,想着自己那坎坷的经历,想到了自己所经历过的,无数人世间的苦难。渐渐地,我在流水之中,听到人民们反对诸侯战争的渴求,听见了离人深沉的叹息,战士们征战沙场的嘶吼,上流贵族们那豪情迈迈的呐喊。

听着,听着,我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情不自禁的,端起长琴,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在那一刻,我真的仿佛羽化归仙了一般,创作了一首我自己的曲谱,名为《师旷的琴》,那个时候,我仿佛觉得,我就是师旷。

后来我遇到了同样遭遇着不幸的墨老头,他的理念观点很是新宜,于是我们一起来到了这外越之地,共同建造了你们眼前所见到的墨家村。”

“还有一个问题。”赵姝看着师庆道。

暗中,顾千玄悄悄的拧了赵姝一下,赵姝直接无视顾千玄,对着师庆道:“恕赵姝冒昧,不知道师先生所指的那人,到底是谁?齐国政坛现在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田氏乃是齐国的第一豪门,传闻其封土之广,甚至超过了公族。田常大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这么的一个人,在现在的齐国政坛,应该不会默默无闻吧!”

师庆别过脸去,安静端坐在那儿,没有任何的回应,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顾千玄连忙圆场道:“师先生,赵姝口没遮拦,只是无心之过,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那人,就是,太史子余。”

“什么,居然是他。当今齐国政坛有名的大学问家,田氏和公族互相拉拢的对象。”

“年少时,父亲就说过,子余极为聪慧,现在的齐国政坛,果然是他大展宏图的地方。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不如他聪慧而已,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岂止是聪慧不如他,与他相比,我那一方面,都差距甚远。”

“那请问先生现在还恨他吗?”

“恨?”师旷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恨他呢?我怎么可能去犯和他一样的错误,现在的‘子余’对我而言,就是两个字而已,我为什么要去恨!”

对于师旷的话,赵姝不解其意,不过顾千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人或物,憎恨到极致的表现,并不是“恨”,而是漠然!

师旷轻轻的说道:“师先生,今天真的打扰了,而且还勾起了师先生的伤心之事,我们就先走了,不在此打扰先生的雅兴。”

“受墨老头之托,给你们讲的故事,我也讲完了。你们走吧,现在我就以我自创的这首《师旷的琴》送你们离开,今天之后,我不会在弹奏这首曲子了。”

师庆轻轻的拨弄着琴弦,无数音符从琴弦上流泻出来,赵姝、顾千玄似乎听到了那一晚中秋,涓涓的流水声,感受到那柔和的月光。那一晚,师庆所见到了的一切,都通过他手中的琴声,被完整的还原了出来,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动人的音符。起初,琴声委婉连绵,仿佛从远方的幽谷中蜿蜒而来,处于似有似无之间,这似乎师庆在怀念他的父亲,在思索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随着旋律步步高昂,音符也越来越是高亢,气势变得豪迈、奔放。月光拂过水面,乐曲久久地这一片区间回响,舒缓而又起伏,恬静而又激荡……

在回去的路上,赵姝总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到是不是因为听了师庆的故事,受了些影响。

从来没有人会听故事,只会在故事中听自己。

“我明白了。”赵姝一边走,一边自语着,滴着两颗硕大的泪珠,道:“颜姬,我终于明白了,你是喜欢魏斯。可是你也应该明白,因为家族的关系,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和魏斯走到一块,如果你们真的走到一块儿,我是很乐意成全你们的。你之所以那么敌对我,仅仅是因为魏斯喜欢我。你可曾知道,我从小和父兄的关系都不好,在整个晋国我只有你一个真正知心朋友,对你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仅仅因为这样,你就可以无休止的来伤害我吗,你这样做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魏斯-当今晋国魏恒子的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