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仑回到城中，又是开始了忙碌，至少在他看来，是这个样子。

他需要做一些决策，用以重新捡起曾经一直以来的持稳。

关内的百姓，对于这位击退十万北齐进犯之军的守护神，作出了最为质朴的敬意。

远远地看到姜仑的队伍，便赶忙闪开两旁，恭敬的注视着，满是希冀。

策马前行，姜仑望着这些百姓们质朴的模样，和对自己的企盼，不自觉的又是重拾几分信心。

就像座师说的那样，拥有了军队，自己这个主将，便是拥有了一切。

心中大定之下，腰板也是坐的笔挺。

昂着首，金色的铠甲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显得又是迸出新一层的光亮。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见一个兵士拨开挡在两侧的百姓，焦急的跑到姜仑跟前，忍着粗喘，大声报道：“将......将军，御安司来人，就在府上。”

姜仑心中一喜，赶忙便是挥了挥马鞭，快步向着将军府而去。

如今所有消息都无法获取，更是无法送传出去。

但是只有御安司的消息，最是可靠，也最是能够缓解目前的困境。

将军府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是说，那御安司之人，起码来的时候，并未有伤在身。

这也许能够印证座师对于虞水关之事的质疑。

随手将手中的马绳丢到一旁，姜仑便是踏步向前，心中虽是想着不能暴露出内心的慌张，但是逐渐加快的脚步，却是显示出了一切。

“将军。”厅外的亲卫拱手道。

“人呢？”姜仑淡笑着问道。

“在大厅之中，带着伤，情况看上去很是不好。”亲卫低声道。

没想到刚一进来，现实便是和姜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吱呀”推开门，姜仑闪身进入，也顾不得身上戎装的不便，半跪在地上，仔细的查验眼前之人。

那鬼面侧躺在椅子之上，姜仑不得不低着头，歪着脑袋才能勉强看到那人的模样。

不过很快的，姜仑就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因为御安司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这番作为，不晓得是为了印证什么？

那鬼面缓缓睁开眼来，抬手吃力的将脸上的鬼面具拿开，断断续续的说道：“将.....将军，我......我是御安司......鬼面带刀，这是我的鬼戒。”

姜仑一把将那人手上的戒指拨开，急声问道：“说，三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你是谁派过来的？”

“回禀大......大人的话，是.....是张大人派我前来，大.....大人，虞....虞水关，破了....”

“什么！”姜仑睁大了双眼，与早上听闻虞水消息之上，并无两样。

“北.....北齐大军全力猛攻，五十万大军日......日夜围困，王镇.....将军奋死血战，却最终还......还是没有.....守住......”

“那.....那朝廷呢？我的奏本上去之后，陛下定然会派遣援军的，怎么会？”

“援军......没有按时抵达，而且.....因为虞水关先一步被攻破，北齐军士气.....大增，两军刚一交战，我军便落了下风，将军，快出兵吧，我怕......再等下去，北齐军恐怕都要打到北郊皇陵了！”那鬼面说到这里，忍不住激动的努力想要起身。

姜仑紧紧地攥起拳头，眉头儿拧在一团。

北郊皇陵！

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成千上万的英魂长眠之地，一旦被.......

父亲......

“你过来的时候，三边平原四百多里，难道就没有北齐军队的影子？”姜仑忍不住喝问道。

“将军，北齐.....主力已经奔着......西边去了，路上只有些......散兵游勇，和一些鹰眼哨兵......而已，想必北齐......也是怕后路将军的这支队伍，所以留下.....很多哨兵散布在三边平原之中......”

姜仑还有些犹豫，迟疑在原地，默然不语。

“将军！还请速速出兵吧！卑职一路前来，已是过去两日，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恐北齐军此刻已是到了固棠城下了，大人！”那鬼面踉跄着起身，颤巍巍的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悲凉。

有那么一刻，姜仑已是下定决心出兵，但是......

“此事......”

正说着，厅外一阵匆匆脚步声响起。

“大人，御安司来人！”

姜仑心中一惊，“带进来！”

一男子亦是风尘仆仆的冲了进来，一进来，便是刚忙大喝道：“将军！还请速速发兵吧！战事紧急！”

姜仑看了一眼，又反身看了看另一位，终是从喉咙处发出一声低喝。

“来人，传召王虎，韩飞二将，速到城外集结大军！”

“诺。”

.......

今日，注定不是一个平淡的日子。

就连已近暮年的韩飞，也是眼皮子跳个不停。

尤其是接到姜仑的传召之时，更是如此。

当一个时辰过后，校场前，韩飞的无当军鱼贯而入。

发现连带着戍边卫和轻羽林的军队，早已布好了阵势，站的满满当当。

韩飞心中一震，赶忙走入中军大帐之中。

“姜将军，出了什么事？”

“坐”姜仑抬手道。

韩飞缓缓坐下，看着上首处的姜仑。

“这次召集诸位前来，是在我手中有着一份情报显示，北齐大军已然攻破虞水关，向着固棠方向进攻而去。”

一言出，韩飞已是愣在了当场。

“什么！”王虎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望着姜仑，“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姜仑淡淡的点了点头，“所以，我决定立刻带军前往回援。”

“那......那我哥哥，可还......”

“王将军，现在是在探讨军务，还请自重。”姜仑语气重了几分。

王虎忙拱手，低下头不语。

“诸位将军也是有着家室的，自然清楚虞水关被攻破，对于我大蜀国盛之影响，我希望，诸位将军能够尽快点起兵马，随我奔西回援。”

韩飞扶着长须，沉思道：“将军的消息，可是可靠？要知道，这一路过去，可是整整四百里之地，但凡北齐军队有诈，我军，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韩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将军的话？你若是不愿，我轻羽林便去。”王虎跳起来喝骂道。

“我只是在说一个猜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韩飞亦是不甘示弱，站起身吹起胡子。

“够了！”姜仑早知道直接发令便是，这两个人实在无法指望，“无当军做开路先锋，轻羽林两翼护卫，我戍边卫在后方压阵。阵法不变，但是一路上定要小心。”

韩飞和王虎二人这才互视一眼，偏过头去。

“此次，我要你等拿出最快的速度，驰援固棠，刻不容缓。”姜仑语气一顿，“两天，两天之内，定然要抵达虞水关下，形成夹击之势！”

“将军，虞水关易守难攻，想必北齐定然不会轻易放弃这处阻碍......”

“那就硬攻，北齐主力应该在固棠那边儿，奇袭之下，不信攻不下来。”姜仑咬着牙喝道。

一直以来，都是被北齐大军牵着鼻子跑，已然让自己颜面扫地，甚至于许多人已是开始议论纷纷。

细细想了想，终还是因为自己的不够果决。

这一次，他决定要给北齐大军，玩一个厉害的！

“好了，暂时就只能这么多了，后续的事情在路上慢慢应对。”姜仑淡淡拍手。

“诺。”王虎二人自然赶忙应声。

“韩飞，带着你的人，出发！”

“将军，现在？”

“恩？”

“现在已是下午，夜里行军，只怕更是危险。”

“国都那边情况不明，你告诉我，哪个更危险？”姜仑忍不住低喝道。

“诺，我这就出发！”韩飞只好拱手回应，不敢再有多言。

***

“呜呜呜呜”

“嗡嗡嗡”

军队开拔，无当军先一步，后续轻羽林，戍边卫最后出营。

辎重在后，姜仑站在战车之上，淡淡的望着固棠方向。

他心里明白，这一次，自己算是真的砸在了李循的手上，那个老家伙，果然名不虚传，行事冒险，却是最终的利得之人。

此事已是到了最后，就算是斩杀多少人头，想必自己的军事生涯，也算是到了尽头。

正如其他人传言所说的那样，自己算是将父亲姜坚的荣耀，丢尽了.......

队伍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已经距离囚龙关很远，几乎隐约之中，看不到高耸的城墙。

官道一路平坦不已，这对于姜仑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鼓励，至少行军速度要比平时快上不少，按照这种速度，急行军下，定然可以在两天，不，一天半便抵达虞水关下。

战车随着车轮的“吱吱吱”作响而不断地左右颠簸，姜仑静静抓着身前的扶手，眼光望着前方。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伙人正急匆匆的向着军中赶来，而所来之处，正是被万人兵士包裹着的姜仑中军之地。

“将军，等一等。”一士卒快马上前，很快被拦在十步之外。

嘈杂的脚步声掩盖住那人的呼喊，姜仑有些听不清楚，不过所幸那人自己是认识的，正是早上带出去的亲卫。

招了招手，那人便策马赶到姜仑战车边儿上，紧随着战车前行。

“将军，先生有事寻你，就在后边儿不远。”

“哦？”姜仑皱了皱眉头，很快便释然，他知道老者前来是要做什么，以致于心底有些烦躁。

军令一下，队伍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一直到一老者骑着快马赶到，这才又是恢复速度。

“先生，囚龙关中的事务便交给您了。”

“东主，我这次前来，是要劝你立刻回去，莫要中了北齐的诡计。”老者失了平素的淡然，急切的说道。

“先生莫要再说，固棠不可有任何问题，早在囚龙关之围解除，我便有回援虞水的念头。”姜仑不愿多言，简单几句，便是不再说话。

任凭老者怎么说，姜仑始终目视着前方，催促着队伍前行。

“东主，切不可置气呀，我等只需派遣一支前军，不需太多，只要个三五百人，便可清楚三边之地的战略布置，没必要以十几万大军的性命做赌注啊，将军。”老者颤着声喝道。

“先生，姜仑生在将之家族，祖祖辈辈都是战马上得的功勋，姜仑自知谋略差人千里，但是却是有着一身赤胆忠心，纵然战死沙场，也定然不能有危害到帝都的威胁存在，不管这件事情到底有几分是真，也绝不允许。”姜仑目光坚决，静静的握着战车前的握把。

“唉”老者勒着马绳，忍不住叹息起来。

姜仑终还是太过年轻，猛然遭受接二连三的诡计，终还是忍不住心性。

“先生速速回去，此处若是真的如先生所说，那便很是危险，姜仑一介武夫，愿以勇力，破尽一切！”姜仑挥了挥袖子，身上的金甲“铃铃”作响。

终于，老者勒住马绳，胯下的战马停在原地，眼看着队伍渐渐走远，心中第一次对于事情开始摸不透。

李循成名许久，心底的计谋实在非常人所能轻易识破，纵然是自己，平心而论，也唯有“小心”二字方能应付。

队伍缓缓朝着虞水关方向前行，速度开始提升，随后越来越快，几乎已是赶上急行军的速度。

看来姜仑虽是心中也存有疑虑，但还是失了阵脚。

也对，北郊皇陵重中之重，相较于固棠也是不相上下。

一旦先辈英灵受到北齐武卒的践踏，那么就算是皇室，姜仑也是背负着一世的骂名。

就在老者呆呆的望着队伍远去的身影之时，突然之间，抬起手来，在脸庞上轻轻一扫。

阵阵凉意顺着指尖传来，苍老的面庞微微扬起，对着天际边的阴暗，喃喃道：“下......下雪了。这是警示！这是警示啊！”

一旁的兵士忍不住策马微微上前，实在担心这位老者一个不慎，从马上滑落下来。

“不行，一定有问题，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事情重新梳理一遍，哪里一定出了错！上天预警，不祥之兆！”老者状若癫狂，皱着脸，“我得去把姜仑叫回来，得叫回来。”

说罢，便是挥起手，准备策马追上前去。

却是被一旁的亲卫挡住，痛心道：“大人，将军心意已决，你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咱们回城吧。”

老者喉咙一颤，终还是没再说什么，缓缓垂下手，任由着亲卫牵着自己的马匹。

朝着囚龙关方向而去。

风渐渐大了起来，雪花亦是越飘越大。

不一会儿功夫，官道上，便是铺砌一层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