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前进六十里,这已经是山区行进速度的极限了,好在天气转冷之后,已经没有了泥水,路面虽有结冰之处,但总体说来,行走并不困难。
威远镖局一行,已经过了灵丘县城,官道渐宽,心情也格外的好起来。
他们已经在灵丘县城休整了一天,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饱餐,熟睡,体力得到了充分恢复。
一路上遇到几波江湖黑道人物,都是主动过来攀谈,以礼相对,问候有加,现在江湖无人不知威远镖局的厉害,自然没有人敢捋虎须,巴结还来不及呢。
长路漫漫,路在脚下,一里一里,都被征服。
阿利和侯龙波一路上主要的话题便是讨论剑法,有时候高兴了,还会下马比划几招,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两人的剑法似乎没人见过,因为两人交手,动作速度极快,而所有招式都只是“意思意思”,一招未尽,一招又起,剑随意动,意在剑先。
孟学通常常感叹:“幸亏我老孟是你们的朋友,否则跟你们一交手,岂不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一诺就会常常打趣:“孟师傅你应该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学剑,否则有些呆子,便是朋友也会戳你很多个窟窿的!”
听到一诺的调侃,阿利就会耸肩,说道:“我不会杀朋友的。”
“没错。”侯龙波笑道:“不过是在你发疯之前。”
众人哄笑,身体的疲乏,凛冽的寒风,居然被这几句玩笑就轻易的驱散了。
这样走了三天,道路又陡然变窄,山路崎岖,车队速度逐渐减慢,好在他们已经在灵丘县城买了几匹备用马匹,上坡时便协助拉车,下坡时和平路便由镖师们轮流骑坐歇脚。
寒风之中,众人苦中作乐,常常有性格开朗的镖师引吭高歌,反正途中没有多少行人,没人笑话。
此地山高地窄,居民稀少,镖队晚上歇息,便都要在荒郊野外。
为了方便行军,镖队只带着三顶帐篷,如云和一诺一顶,其他人两顶,由众人轮流休息。
当班之人,便在寒风冷雪当中,偎依在篝火之旁,保护镖车。
黑夜值班,侯龙波,宋知白和一诺为一组,孟学通,阿利和如云为一组,带领镖师,上下半夜轮流值守,严密防护,生怕有什么闪失。
其实他们也是多虑,这荒山野岭,除了官道,周围都是崇山峻岭,积雪没膝,即便有人来劫镖银,又如何能将这些沉重的银箱拖上山去?
除非这些劫匪真的胆大包天,劫了镖银,还要继续在官道上行走。
那么这些劫匪也就只能有一个选择,便是将威远镖局人手尽数杀尽,然后打着威远镖局的旗号穿过关隘,他们手里有威远镖局的公文和路引,自然会畅行无阻。
侯龙波和如云,怕的就是这个。
夏天,雨夜,湖南山中!
他们镖局,已经受到过一次这样的袭击。
一次袭击,就几乎将镖局拖进万劫不复之地。
悲剧不能重演。
八九天下来,侯龙波已经眼圈发黑,人也瘦了一圈,一诺看在眼里,好不心疼。
其实何止侯龙波,几乎每个人都瘦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
当然是阿利。
面对这样艰难的风霜雪雨,这位老兄脸上气色,却越来越好。
众人盘问之下,方才得知,这位老兄早就厌倦了在京师的都市生活,此次帮助威远镖局保镖,只当是出来透风散心的。
而且一路之上,除了剑法,他的内功心法也大有精进,心情自然爽朗。
这是个足以把当世剑客大半气死的人物。
此地也是军事要地,所以越往前走,当兵的便越来越多,经常是几个士兵快马从镖队身边飞驰而过,看到镖队里面居然有女子,马上的士兵纷纷怪叫,或者干脆吹起口哨,众人也不多理睬,自顾自继续前进。
又走了两里路,爬上一个坡后,一座雄关赫然在目!
此关叫做平行关,是京师内圈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过朝廷在此地驻军并不多,不过一千余人。
按照徐谦的防御思路,机动能力是最主要的选项,因为不知道北胡人会从什么方向杀来,如果分重兵把守各个据点,兵力过于分散,那么无疑就会失去迅速反击的能力。
所以徐谦在京郊的京营集中了重兵,也就不难理解,这一招便叫做“虚外实内”。
但如此重兵集结于京城郊外,众多将领,又都唯徐谦马首是瞻,徐谦有没有私心打算,却也颇为耐人寻味了。
镖队到了城门,城墙上值班的士兵们立刻发出大呼小叫,夹杂着污言秽语和放荡的笑声。
“原来是威远镖局的镖队,怎么压阵的是个娘们儿!”
“你他妈什么眼神,分明是两个娘们儿!!”
“去你妈的,只有一个娘们儿,那一个,分明是个雏儿!!”
“放屁!镖局行的,整天抛头露面,哪里还有雏儿!你扒开裤子看了?!”
“哈哈哈……”一阵大笑!
一诺怒极,而阿利已经飞身而起,身形闪处,三丈高的城墙,已在他脚下!!
一连串的耳光声音!!!
“我日你妈!”
又是耳光声!!!
三个刚才骂的最淫秽的士兵,已经被打的猪头也似!!!
“你敢打官兵?!”
“想造反吗?!”
几支长矛已经刺向阿利,却不知怎么,长矛纷纷脱手而飞!!
仍然是耳光声!!
敢跟他动手的士兵,又被打得个个鼻血横流!!
“这小家伙,会妖法!”众士兵惊呼道,尽管城墙上有上百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再次动手!!
“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忽听一人高喊道。
此人身着五品武官的官服,上面已经油迹斑斑,匆匆跑到关门口,向着侯龙波笑道:“原来是侯总镖头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侯龙波众人下马,城墙上的阿利便如一片棉花,轻飘飘落地。
城上城下,数百官兵目瞪口呆,他们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只这一个动作就能判断出这个少年是多么可怕,如果真要动手,少年干掉他们百十个人,恐怕连衣服都不会溅上血。
那人笑着躬身一礼,道:“标下孙杨虚见过侯总镖头!见过薛夫人!”
侯龙波笑着扶住孙杨虚,笑道:“孙大人这是干什么,您是朝廷命官,我等是一介草民,哪敢受此大礼?”
孙杨虚笑道:“侯总镖头不要客气,您是我们姜大帅的师侄,我是姜大帅亲兵出身,都是自己人,自然应该见礼的!”
侯龙波好像特别惊喜一般,笑道:“那便真是咱们自己人了!孙将军,您现居何职?”
孙杨虚道:“说来惭愧!孙某只是个五品守备,现在平行关本管镇守参将回京述职,孙某暂时主持军务。”
他回身,脸上已经变了表情,一脸的官气:“来人,立即把衙署左跨院打扫出来,让威远镖局的朋友们居住!”
他居然上来,主动拉了侯龙波的手,脸上又变了表情,满面殷勤,笑道:“侯总镖头,就请您和薛夫人到客厅稍候,酒宴一会儿便好!”
客厅之中,如云和侯龙波与这孙大人对坐,武将的风格与文人截然不同,满墙壁不是字画,而是挂满了各种兵器。
如云道:“孙大人何必这样客气,我们只需在关内休息两个时辰便要离开的!”
孙杨虚笑道:“那可不行!薛总镖头昔日也多次经过此地,和孙某很是熟络;而侯总镖头更是我们姜大帅的师侄,我一定得尽尽地主之谊,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们的!!”
侯龙波看了一眼如云,大笑道:“夫人,既然孙大人如此热心,给我们面子,又是咱们自己人,我看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如云也笑道:“那就感谢孙大人的厚待了,改日孙大人高升回京,我等必将隆重迎接,给孙大人接风洗尘!!”
孙杨虚眼珠一转,笑道:“谢夫人美言!!末将想,就凭侯总镖头和姜大帅的关系,他给末将说上一两句话,应该不难吧。”
侯龙波心里大骂,这个狗官,想升官想疯了,这么直接,也真不要脸。
但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必须给足面子的,至少要哄得他高兴,赚得三顿好饭食和一个温暖的房间才好。
侯龙波笑道:“孙将军放心,我师叔那里,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只是不知你是想就地升职呢,还是想调回京师?”
孙杨虚万没想到侯龙波这样直接就答应了,很是高兴,道:“当然是想回京师了,谁想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久留?如果侯兄弟能帮我这个忙,你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侯龙波心中暗笑,你一个小小的五品
守备,在军队中是兔子一般的人物,能有什么大手笔?
便笑道:“孙将军,你是姜师叔的亲兵出身,我当你是朋友,更是同门师兄弟一般,所以你可千万别跟我提什么好处-----让我喝些好酒便可以了!!”
孙杨虚大笑,道:“这却是最好办的!!”
果然不多时,三桌酒菜已经摆好,如云向孟学通一使眼色,孟学通悄悄的溜出房间,他和十个镖师,仍然要严密看守镖车。
这是规矩,更是心机。
万一这姓孙的处心不良,突然发动袭击,将他们杀光,然后反而上告朝廷说是威远镖局半路失踪,那可真是千古奇冤了。
自古有言,官匪一家,有时候官府做起黑事来,比黑道还要狠毒。
侯龙波也是一样,他用眼神示意所有镖局的人不要动筷子,他先夹了几样菜肴,吃了好几口,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才点点头。
众人开始喝酒吃肉,这边塞地区,不讲究什么做菜风格,这个季节什么萝卜白菜都是上等佳肴,炖牛肉羊肉倒是管够。
反正这里靠近北胡,边境驻军和北胡部落之间偷偷做生意,用粮食换牛羊肉,这都是朝廷睁眼闭眼默许之事。
边塞生活如此艰苦,不让士兵们吃些肉食,那是根本不能保证战斗力的。
吃完了饭,自然有人出去接班,孟学通等人才进来接着吃饭,孙杨虚很是热情,立刻招呼厨房又端来一大锅羊肉,孟学通等人都是粗壮汉子,自然是来者不拒,吃个干干净净。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们不会想到,吃了这么多羊肉之后,他们身体的某个部分晚上一定会坚硬如铁,他们想安安稳稳睡个好觉,难了。
如云和一诺自去休息,侯龙波安排阿利和宋知白守夜,他与那孙杨虚一道在城墙上散步。
“侯兄弟,你真是让我佩服,今晚上这酒,有个不雅的名号,叫做闷倒驴,火辣辣的酒性!平日里军中最能喝的汉子,也不过喝上两斤,你竟喝了三斤而不醉,真有你的!”孙杨虚笑道。
忽然,他悄悄递给侯龙波几张纸。
侯龙波没有接,笑道:“孙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孙杨虚微笑道:“侯兄弟,规矩我懂,你替我办事,打通关节,也需要钱不是?这两万两是我积攒下来的,虽然不多,但……”
侯龙波心里一阵怒气,这个王八蛋,手下不过一千多兵,居然能克扣出两万两银子,平日里有多么作恶多端,可想而知。
但此人可用,因为他有弱点。
自己如果有恩于他,把他调回京城,将来用他的地方还多呢。
侯龙波将几张银票又塞回孙杨虚手中,笑道:“孙将军,你如此看重与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银子我有的是,你先拿回去!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成,咱们的交情,长着呢!”
“好!那我就谢谢你了!”孙杨虚道:“侯兄弟,既然你能帮我这么大忙,有件事情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你们过了我这关口之后,往西行走一百六十里,便是前年新崛起的黑龙寨。听说寨主是个道士,很有本事,手下喽啰足有七八百人,招揽的绿林好汉也很是不少。他们从来不动当地人,拦路抢劫过往外来客商的案件却已经有多起,而且从来做事做绝,不留活口,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肯定在官府有后台,从地方到军队,从来没有大官提出来讨伐他们,你们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便给他们交些钱财,结交一下,也是个办法,只是不要硬拼。”
侯龙波脸上逐渐现出一丝冷笑,慢慢说道:“好,就照孙将军你说的办!”
孙杨虚还不放心,道:“我回屋便修书一封,明天出发时候你随身带着,遇到他们,便将书信交给他们,有了官军的信件,他们不能不给面子的!”
侯龙波点头,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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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冬天的早晨,冷风如刀,飞雪如针,无情的寒风,似乎在考验着旅人们的决心,天大地大,何处无涯?身如浮萍,哪里是家?!
一场大雪刚刚结束,大地一派银装素裹,天地茫茫,恍如身在梦境。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镖队告别了平行关,临走之时,除了那封信,孙杨虚还给了一个大包袱,侯龙波推拖不得,只得留下,却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镖队走出十几里之后,稍事休息。
侯龙波才打开了包袱,身后的孟学通不由惊叫道:“龙波,这可都是上好的口外皮毛,足有二十余件。每一件,怕都值个上千两呢。”
侯龙波没收银子,但孙杨虚很懂规矩,还是送了贵重礼物。
侯龙波笑道:“那好啊,回到京师,都给一诺作成衣服!”
一诺的脸腾的就红了,佯怒道:“你别胡说,谁要你的衣服!!”
众人都脸带着笑,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阿利,他对于两个人这样公开打情骂俏很不欣赏;
另一个,自然是如云。
本来侯龙波一路上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换了任何人都会欣赏和感动,但可惜,如云一向不喜欢侯龙波,即便他已经为镖局,为一诺,为如云自己,做了那么多。
如云的潜意识里,最恨男人多情,侯龙波如此不堪的情史,偏偏自己的女儿又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这着实让如云很不舒服。
而且她在离京之前,又得到一个消息,侯龙波居然又勾搭上了双龙会的女魔头龙清影。
如云登时勃然大怒,这个女魔头心狠手辣,在威远镖局曾经大施淫威,侯龙波当时还打了她几个耳光,怎么现在又跟她混到一块?!
除了薛白,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狼心狗肺,见色起意,没一个专情之人。
如云心中恼怒,却不能发作,于是得出了这个不能对人明言的结论。
她当然不敢告诉一诺,心里对侯龙波的厌恶,却又加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