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捕蝴蝶时的情景。蝴蝶中有一种体型非常小的，比成年人的指甲大不了多少。它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很灵活地扑扇着翅膀，在高高低低的蒿草丛中穿梭着，就像在走街串巷一般。

如今，每每看到这么小的蝴蝶，他心中都会生出一股怜爱之情。他会一动不动，静静地欣赏它们，不忍心去打扰它们。看它们东一头，西一头，大咧咧地、自由自在地“走街串巷”。

每当这时，他都会为自己小时候捕杀了那么多蝴蝶而感到内疚。尽管蝴蝶的前世是害虫，但是今生却已经华丽转身了。它们用自身的美丽妆点着绚丽的大自然，还助人为乐地为百花授粉。它们将爱恨情仇汇聚于一身，简直让人无法厘清它们的功过是非了。

默默地站了许久，他终于感到了腰酸腿麻。唉，也该走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一双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心中顿觉一阵紧张，本能地将手伸进了裤袋里，握紧了那瓶防狼喷雾剂。虽然男人用这东西有些不太阳刚，但至少它可以防身，为自己逃跑赢得足够的时间。

他选择防身利器，是以实用为原则。防狼喷雾剂的效果不错，又不违法，何乐而不为呢？难道非得佩戴一把管制刀具才能彰显出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吗？然而，他可不想惹是生非。何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逞匹夫之勇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他一向很低调的，从不逞能。至于有没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无所谓，他从不在乎。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事情都可以依法解决。他可不想惹麻烦上身，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此刻，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扭过头去。呀，视线中果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

石磊很是惊讶，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他最担心的是，这位跟踪自己的人是向阳派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因为向阳那家伙已经跟自己彻底翻脸了，所以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上次在狗肉馆，向阳的手下曾警告过自己，离韩汇慧远点。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自己唯命是从了，他就会放自己一马呢？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段时间里，自己也没有接触过韩汇慧呀？

呃……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给韩汇慧打过电话。难道这打电话的事儿也被向阳知道了？想了想，他摇了摇头，不可能，向阳没这本事，他没有这么大的活动能量。如果说韩汇慧有这本事，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怀疑。但是向阳的能力毕竟有限，他怎么能跟韩汇慧相比？那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依向阳的个性，讲信用这个词儿，在他眼里屁用不顶。他是不会按照牌理出牌的。所以，他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如同放烟幕弹一般，用于迷惑自己的。而实际上，不管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做到，他反正都要追杀自己的。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陡然缩紧了。于是，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对方。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很普通，放在人群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他。只有当你仔细观察时，才会发现，在他普普通通的外表下，透着一股机警与干练。

更让石磊没想到的是，对方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而是淡定地迎着他的目光望了过来。妈的，想不到向阳的手下，也有如此心理素质极强的冷血杀手？

石磊不想跟他正面交锋，正欲转身离开，那个中年人却笃笃定定地走了过来。石磊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防狼喷雾剂。

中年人并未隐晦，而是直接开口问道：“请问，你是石磊吗？”

石磊一愣。既然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那也就没必要躲躲闪闪了。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反问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递过来。石磊摇头表示不会。

对方于是自己叼上了，点着，吸了一口，愧疚地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干我们这行的，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劳心费神，都养成坏毛病了。”

看对方一脸轻松的样子，似乎没有恶意。

对方一边吸烟，一边掏出个钱夹大小的黑色皮夹，打开，伸到了石磊的面前。

石磊这才注意到，那皮夹的正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国徽。而里面是他的彩照，下面还标有他的警衔、警号，姓名一栏写道：李涛。竟然是警官证。

“原来你是警察啊？”石磊惊讶道。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李涛点点头，说道：“没错。刚才，我注意到你在祭奠陈卓的母亲？”

石磊点点头。

“请问，你跟陈卓是什么关系？”

石磊一听，噢，原来警方一直也没有放弃调查呀？还以为警方早就偃旗息鼓了呢，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警方一直在外松内紧，坚持不懈地调查这件案子呢。

为此，他感到很是欣慰。不过，又有一丝的忐忑。忐忑的是，警方竟然盯上了自己。看样子，是自己来祭奠陈卓老娘的这番举动，引起了警方的怀疑？

他心中暗想，一定要积极配合这位警官的调查，做到知无不言。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消除对自己的疑虑。

于是，他痛痛快快地回答道：“我跟陈卓呀，两家住的不远，我们算是邻居吧。而且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儿，属于儿时的伙伴了。”

李涛问：“就算这样，但毕竟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来祭奠他的母亲呢？”

“也不为什么，好朋友的母亲嘛。何况他家里已经没有别人啦。恻忍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我就来替陈卓祭奠一下，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好像是头一次来吧？之前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呢？”

“之前……因为没有得到陈卓的确切消息呀，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哪轮得着到我来祭奠哪。”

“那么，你知道陈卓是怎么死的吗？”

石磊摇摇头。心想，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啊。跟官方打交道，必须谨言慎行，不能给对方抓住任何把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当地都轰动了，想必你也应该听说了，不会不知道吧？”李涛追问道。

石磊苦笑一下，解释道：“其实，倒是也听说了。但却有好几种版本呢，连我都不信，所以……我该如何往外说呀？”

李涛显得很有耐心，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当时呢，是两个人作案。当然，这是指进入储蓄所的是两个人。也许外面还有人接应呢，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如今陈卓死了，那么至少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他一直逍遥法外呢。所以，我们要继续深入调查。既然你是陈卓的朋友，那么能不能为我们提供点线索啊？”

石磊淡淡地一笑，“对不起，我一无所知。”

李涛循循善诱道：“这么说吧，根据你平时对陈卓的了解，你觉得能伙同他作案的人有可能是谁呢？你有什么怀疑，或者是推测都可以。没关系，随便说，我们保证会对提供线索者严守秘密的。”

石磊心说，这位警察可挺有意思啊，简直拿自己当三岁的小孩子了。自己可千万不能乱咬，不能误入歧途，进入他的圈套啊。

因此，他戏谑地一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常年在外面打工，对陈卓的朋友圈一点儿也不了解，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李涛并没有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而是大度地笑了笑，正待继续开口呢，石磊却抢先问道：“李警官，您能告诉我，陈卓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他非常想知道，陈卓的死因是否与自己的推测一致。

李涛也没有拒绝。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在地下通道里挖出了陈卓的尸体。当时，尸体倒下的方向是朝着储蓄所的。而法医鉴定的结果是，他没有外伤，是窒息死亡。”

石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急忙插嘴道：“哎，等等。李警官，你是说，陈卓倒下的方向是朝着储蓄所吗？”

李涛点点头，“没错。”

“咦？这就怪了，既然他们已经把储蓄所的保险柜成功地盗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迅速逃离现场啊。可是，陈卓怎么还会滞留在地下通道里呢？而且，他的头部竟然是朝着储蓄所的方向？这说明他是在往回返哪。这就怪了，他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李涛点点头，“没错，是去而复返。而且，尸体的手里还攥着一串钥匙。后经核实，那是他家的房门钥匙。”

呃？石磊怔了怔，这才有些顿悟了。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样呢？还是让我们将时间退回到五年前，从储蓄所被盗说起吧。

那晚，向阳和陈卓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通身是汗，在地下通道里吭哧吭哧地前拽后推，拼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保险柜拖拽得在铁板上开始缓慢地滑行了。但地下通道内的空间狭窄，保险柜总是磕磕碰碰的，经常会被什么东西卡住，需要他们不断地调整方向。好在还算顺利，他们最终将这个庞然大物弄到了通道口。

终于马到成功了。这俩家伙心中一阵狂喜，乐得伸胳膊踢腿，扭腰摆臀，眉飞色舞地跳起了街舞，就如同抽筋了一般。

然后，向阳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道：“兄弟，咋样？跟着大哥干就算对了吧？从今往后啊，有吃有喝啦。你想娶几个媳妇都不成问题了，那根本就不算什么啦。”

陈卓摘下了头套。也不知是戴头套闷的，还是因为过分紧张的缘故，亦或是拽保险柜累的，他的面孔涨得通红，不停地擦汗。

向阳见状，嘿嘿一笑道：“兄弟，赶紧放松放松，越紧张越容易出错，你得跟大哥学，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