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十天,各部的骑兵纷纷汇集而来,差不多有七千余骑。李弘益对此已是很满足了,他当然不会觉得这就是二十余个部落全部的兵力,毕竟要留一部分看家,还有些头领持观望态度,只派出两三百骑前来,表明一下态度而已。
他觉得大唐这面旗帜太好用了,自己不过是大唐远在西北一个弱小藩镇下面的一个小小守捉使,如果不是大唐的赫赫战功加持,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威望,能够聚拢这么多人马。
统一调配了兵力,分派了指挥,粗略地集训了数日,李弘益带着八千多人的队伍,朝居延海而去。
此时的居延海还不像后世那样干涸,也未分成东西两个小湖,祁连山下来的雪水形成的两条河流注入,有了些半荒漠化的迹象,依旧是一大片的草原。
特耶乌依旧详细地讲解了与达靼人交战的情况,这帮达靼人很是野蛮,士兵连皮甲都不能满员装备,但是靠着娴熟的骑术和箭术,强悍的作战意识,硬是把同为游牧民族的回鹘打得落荒而逃。特耶乌的右臂便是在上一次战斗中被射伤的,如果不是他挡得快,只怕那一箭就射爆自己的眼球了。
这帮达靼人善于两翼迂回,边射箭边后退,然后集合在一起,以锋矢阵集中突击,冲破了回鹘人的阵型。如果不是特耶乌看情势不对,当即逃走,只怕一战他的人马便要折损过半。
李弘益想起后世蒙古人曾经用过的一种战术“曼古歹”,就是边逃走边向后方的追兵射箭。这种战术可以在远距离持续不断地攻击敌人,同时不给对方还手的机会。
他仔细询问后,才放下心来,这帮达靼人的战术远达不到蒙古人的高度,他们只是在回鹘人攻来之后暂时撤退,消耗掉回鹘人的前阵之后,立刻集结起来发动反冲锋。
看来曼古歹战术还得需要几百年,经过一代又一代的草原部落的战争,才能总结出这么一套战术并被后世的蒙古人发扬光大。
出发二十余里,李弘益和曹用行分头行动,曹用行带三千骑兵,周成为副,向东南方向而去,李弘益带着其余人马,自西向东,一起朝居延海杀去。
根据情报,达靼人占据了居延海东南水草最为肥美的一片牧场,将部民分散在各处,放养牛羊。
李弘益的命令,一路烧杀过去,然后在木林河会合。为了收拢更亲近唐朝的回鹘人,便只能拿这帮达靼人开刀了。
他的命令一下达,那些回鹘头领和骑兵们高兴坏了。说起来,这二十多个小部族,哪个不被达靼人欺负过?如果不是达靼的势力延伸南下,压缩了回鹘人的生存空间,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牧场而彼此内斗。
李弘益的命令仿佛给他们复仇的心理放开了一道口,这帮回鹘一路冲来,遇到了两支各有数百人的达靼小部落,妇女被抢走,男丁尽屠,牲畜也被带走当作军粮。
第三天上午,木林河边,李弘益等来了曹用行的队伍。曹用行很是兴奋:“这帮达靼真够胆大,不过占了居延海不到两个月,竟然敢将部众分散出去,嘿嘿,我这一路来,屠了三个部落,杀了千余人,马牛羊群不下万头!”
大唐立国以来,屠杀的蛮族胡人不可计量,曹用行每读史时,总会热血沸腾,幻想着如汉朝的卫青、霍去病,本朝的李靖等名将,纵横草原大漠南北。
李弘益原本心里还有些障碍,看到曹用行、伍、林等人露出热情的神色来,再看着一帮杀得还不过瘾的回鹘,暗叹了一声,知道不能以后世的道德标准评判这个时代的人,于是问:“斥候可有回信?”
伍时杰抱拳说:“游击,前方斥候已深入三十余里,渡过了木林河,尚未有消息传来!”
李弘益说:“安营,扎寨,休息一日,明日渡河。只怕咱们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了!”
果然,当天下午便有斥候回报,达靼人已经得了消息,集结了六千人马,估计最多两日便可迎上。
李弘益诧异地问:“怎么达靼的兵力越杀越多了?”那斥候恭敬地说:“小人的小队抓了个俘虏,有回鹘同伴翻译,得知上个月又有一支三千余人的达靼部落,翻越了阴山,前来到居延海!”
曹用行大笑:“来得好,老子正嫌杀得不过瘾呢!”李弘益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叫斥候下去休息。
如今已到了十月初,天气渐凉,正是战场厮杀的时候。李弘益与曹、伍、林、周等人讨论了具体战术,商定了一番细节,只等着与达靼决一死战。
第二天上午,李弘益叫人寻了处河流缓慢水浅的地方,带着人马过了河。只是渡河,便用了足足一个上午。
到了下午,李弘益等东进了不到十里,斥候回报,一支千余人的达靼骑兵越过了东面的纳林河。李弘益对曹用行说:“达靼来得够快的,只怕这一支兵不敢与咱们交战!”
果然,这一支骑兵派出的斥候远远地望见李弘益的八千余大军,立刻逃也似地回报,然后连夜返回到了纳林河的东岸。
李弘益派周成领一千骑兵前去追赶不及,只得退了回来。为了照顾回鹘骑兵,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李弘益有些恼怒,都是回鹘人抢到手的女人和粮食牛羊拖累的,他把众头领叫来,训斥了一番。
纳林河是渡不过去了,没办法,李弘益再次在河边安下营寨,看着西方昏黄的落日,皱了皱眉头。
曹用行骑着白马跑了过来,大喊:“十一郎,快随我来!我发现了汉朝的居延城!”李弘益说:“曹九,知道你爱显摆,骑了白马上战场,是要当贼人的活靶子吗?”
曹用行楞了一下,他只顾着炫耀,还真没想那么多。拉着李弘益说:“先去看居延城再说!”
两人出了营地,沿着纳林河朝北走了约二里地,在有些发黄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堵低矮的黄土墙,高不过二三尺,宽不足一丈,已经被风蚀得坑坑点点,落了许多白色、黄色的鸟粪。
附近杂草丛生,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来。曹用行抽出腰刀,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说:“这绝对是汉朝的居延城!太史公在《史记.匈奴列传》中载:汉武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城居延泽上。一定是在这里!”
李弘益笑了笑,眼看四周除了这一段黄土墙,再没有其他,他觉得单凭这一点不能断定这就是居延城的遗址。不过曹用行既然说是,那就算是吧!他楞楞地看着黄土,想到一千年前的汉人曾经踏足此地,如今却成了回鹘和达靼争夺的牧场,倘若自己不曾来过,千百年之后,不知这一片热土何时又重新回到中原王朝之手。
两个人感叹了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返回了营中。伍时杰愤愤地来到李弘益的帐前,一屁股坐在燃起的火堆旁:“这帮回鹘,教他们按照规矩好好扎营,这都出来几日了,还是学不会!”
一群乌合之众,如果不是李弘益前来,拉着大唐朝廷的虎皮,这帮一群散沙的回鹘部落能耐心地聚在一起,那可真是见了佛祖了!
第二天,李弘益带军越过纳林河。木林、纳林两条河从前连山蜿蜒而来,河面不宽,河水也很浅,清澈可见河底的石子。
对面千余达靼骑兵本想趁着他们渡河来个半度而击,被先行过河的周成带着骑兵迎了上去,那些达靼立刻又退缩了回去。
周成也不追赶,同是骑兵,这么做毫无意义,更何况对方的后续部队正朝着这边赶来。他追出去十多里,便慢慢悠悠地返了回来。
那帮达靼骑兵立刻又跟上,就像牛皮糖似地牢牢跟在后面不远处。周成知道碰到了敌手,警惕地带着人马,一边缓缓后退,一边向李弘益报告。对于两支实力相当的骑兵来说,在未交战之前,攻守之势是很容易彼此互换的。
李弘益这边,派出的斥候小队已经与达靼先锋部队的斥候探子们交手数次,彼此各有伤亡,探得的消息也没有那么及时了。
听得周成回报,他手下的玉门关将士最先渡河,立刻摆出阵势,周成带着骑兵退了回来,那帮达靼骑兵看到找不出偷袭的机会,又一次地退走了。
曹用行气得直跳脚,他倒是听说过自匈奴以来草原游牧民族的战术,亲眼见到才知道有多么恶心,一接敌便跑,己方一退却就追上来,时刻在寻找机会,准备偷袭。
李弘益安慰他:“放心,达靼人必定要与咱们大战一场的。虽然说咱们是远道而来,可是军粮不缺,达靼人身后可是还有妇孺老弱要照顾啊!”
曹用行眼前一亮,想起五月间攻打三个部落联盟的回鹘人,正是这个道理啊!想到虎蹲炮的威力和射程,怒气顿消,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