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衣不知道的是,在他出使西楚,为了一个女子牵肠挂肚的时候,自己十几年来暗暗积累的势力,正在被一点一点的瓦解。
“三皇子。”阳公公此时一套便装,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人发现之后,便弯着腰进了宫无忧的房间。
现在北越皇城里的人都知道宫无忧被皇上软禁在了府上,偏着宫无衣的那些个大臣们更是深信不疑皇上此时与宫无忧的关系十分紧张,他们都在盼着宫无忧下台。
宫无衣人是不在北越,但他安插的眼线却是遍布了整个皇宫,宫无忧为了这些事情不被宫无衣发现,光是躲过这些人的眼睛,便也着实费了些功夫。
见来者是阳公公,宫无忧放下了手中的笔,“父皇身体可有好转?”宫麟之与宫无忧从开始便知道宫无忧想要谋朝篡位的野心。
这些年来,宫无忧表面上一事无成,整日只知花天酒地,实际上却一直紧紧的盯着宫无衣,故而宫无衣这些年来为了掏空整个皇宫,所做的所有事情宫麟之和宫无忧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他甚至以为宫麟之也有将皇位拱手让给他的心思,他以为只有他在装,实际上,宫无忧装的比他更深,也更透彻。
六岁时,宫麟之告诉他,自己的皇兄正在计划一场大戏,一场谋朝篡位的大戏。宫无忧便从此一蹶不振,读书不行,习武不通。对治理国家这些事完全不上心,却留恋起风月场所。皇城的青楼妓院被他逛了个遍。
北越三皇子是个废物这件事传到了其余三国耳中,也传到了幽冥岛那里,人人都只道他宫无忧除了生得一副魅惑众生的好皮囊,其余别无用处。与他一母同袍的皇兄相比,他简直是北越皇室的耻辱。
应得宫无衣又装的能干温和的样子,朝廷上的大臣们纷纷开始巴结起宫无衣来。看来不光宫无忧需得着惩治,就连整个北越的官场,也都该翻个新了。
宫麟之与宫无忧第一个要治的,便是当今北越丞相,何佑。
宫无忧知道,他这些年来忍辱负重,该是在宫无衣面前,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惹不惹得起,这北越皇帝的宝座,他该不该惦记了。
“皇上的身子,怕是拖不了好些时日了。”阳公公见宫无忧问起皇上的身体,布满皱纹的脸涌现出一股愁绪。
这些年来,皇上与宫无忧秘密计划的这些事,阳公公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宫麟之不知为何,三年前生了场大病,原先还算硬朗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宫无衣的势力太过庞大,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错,让他知道了皇上的生命垂危,宫无衣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难保不准给宫麟之一击,要他直接交出皇上的宝座。
宫无忧看见阳公公这副样子,又听到他说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些难过起来。
好不容易撑到了现在,只等宫无衣掉进他们设了这么多年的网中,这个时候,父皇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至少,也要看着宫无衣死无葬身之地,看到四国安定,北越繁华。
“皇上叫老奴提醒三皇子,丞相那边,好像有些坐不住了。”阳公公拱着手,两只眼球紧紧的望着宫无忧,忽然觉得有些心疼起三皇子来。这些年来,为了打倒宫无衣,三皇子着实吃了不少苦。
何佑?宫无衣眯着眼睛,目光转向方才暗卫递来的情报,还没等东陵打败西楚,便这么赶着急的来送死吗?
“我知道了。好生照顾着父皇。万不能叫他有事。”叮嘱完,阳公公应了声,便又退了下去。
房间里,一只鸟从窗户里飞了进来,宫无衣手微微抬起,那只鸟稳稳的站在了宫无衣的手上,宫无衣将鸟儿凑到耳边,细细的听着鸟儿发出的声音,忽的一笑,鸟儿便又飞了出去。
今年的秋天好似比往常的要冷一些,白落浅早早的就被南宫离逼着穿了加了狐裘的外衣。
中秋节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雨,待雨停之后,白落浅开门,竟发现院里的花也被这冷的刺骨的雨水摧残的满地都是了。
像是人一样,这场战争结束,不知要死多少人,回到城都,也依然不可能太平。
四国之间的矛盾,早就比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还要尖锐许多了。白落浅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她忽的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了,盯着地上这些个花瓣与树叶都能感慨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有了南宫离之后,才认认真真思考起往后还要怎么过了。
“外面天凉,夫人莫要再染上风寒了。”南宫离本来在屋里埋头看着军书,看到白落浅站在门前许久也不进来,担心她着凉,便起身拿了件披风给白落浅披上。
白落浅闻着南宫离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才觉得有些安心,“等冬天到了,或许我们就能回到城都了。”
忠义侯府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热闹。白文渊进了大牢,秋姨娘被挖了双眼,白沫儿也不知被楚流璟带去了何处,如今的忠义侯府,怕是已经被东陵皇帝给挖空了。
走时大家都还安好着,等回来时,便发现所有人都不在了。白落浅此时有些想念起白芷和采玉那两个小丫头了。一家之主都已经倒了,也不知道忠义侯府现在是谁打理着。慕恒又会不会对忠义侯府的这些下人们做出什么事来。
白落浅想,城都多少还有自己挂念的人,这场仗,也要早些想办法结束了。
“等夫人赢了西楚,便同我回幽冥岛,可好?”南宫离知道此时东陵皇帝已经视白落浅为眼中钉,回了城都,就好似入了虎穴,南宫离是绝对不能让白落浅有危险的。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白落浅说着这话,头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地上那些花瓣,南宫离不知她说的是哪一件,是父亲要他回幽冥岛这件事,还是东陵皇帝要杀了她这件事。
“我叫下人来将院子打扫一下吧。”索性,南宫离便绕过了白落浅的问题,不去回答她。
“东陵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聪明如白落浅,她怎么看不出来,慕辰泽那边好好的,忽然跑过来要与她一起,南宫离这些天提起要她与自己一同回幽冥岛这件事,越来越频繁了。
白落浅不是没有查过,却总是查不出来个所以然,东陵安静的要她有些恐慌。
她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明面上越是安静,背地里,便越是汹涌澎湃。
南宫离本来不想告诉她,想来东陵皇帝心思缜密,这件事或许只有他与慕辰泽知晓。他知道白落浅肩上所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便不想再给她施加压力。他可以保护他的浅浅,东陵皇帝和张元楼,迟早会死在他的剑下。
“瑞王在来郡守府之前,接到东陵皇帝的密报,说是要他杀了你。”白落浅的身子微微一颤,她没想到,四国之中竟没有容得下她的地方。
来到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她身为忠义侯府的小姐,却被自己家中人排挤,恨不得她去死。为了东陵征战,却被东陵追杀。
南宫离感受到了白落浅的情绪,将她往自己怀中拢了拢。“浅浅,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回家,我带你回家。”
终是没忍住,一滴泪掉了下来。
白落浅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心狠,她想要不被人伤害,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便要强大。而强大的代价,是不能有任何牵绊。
白落浅抬起头望向南宫离,发现他也望着院中掉落在地上的花。
从现在开始,除了南宫离和宫无忧这些人,她都要扔了,少了这些包袱,她才能好好生生的度过每一天,她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最后一天。
白落浅转过身去主动抱住了南宫离,她总是在南宫离面前,才能稍微不用那么累,才能不用装的无心无肺的样子。
而此时,宫无衣也因为与白沫儿发生的那件事,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一直拖下去了,那东陵的皇帝动作实在太慢,他等不及要早日断了宫无忧的后路,到时候回到北越,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叫宫无忧没有翻身之处。
宫无衣恨不得立马坐上皇帝宝座,纳白沫儿为后。
“帮本皇子做一件事。”宫无衣找了个府里最偏的小院,托信叫来了原先花钱在暗影雇来的一个杀手。
他的确是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此时身在西楚,冒着被西楚皇帝发现的危险,他也要开始实行他的计划了。宫无衣站在一面墙面前,抬头望了望天。
这天下,终究是他宫无衣的。
玉芷璃身着一套黑紫色纱衣,脸上蒙着面纱,叫人看不清相貌。
昨日她接到命令,宫无衣又花了大价钱托暗影的杀手来帮他办一件事。上次是偷了楚柏成的令牌,这次他给了暗影两倍的价钱,恐怕这个任务,不会那么容易完成。
其实她们这些江湖组织从未想过卷入四国之间的纷争,只是他们一向拿钱办事,钱给的多,便是刀山火海,玉芷璃也会在所不惜。
“嗯。”玉芷璃一动不动的盯着宫无衣的背影,等待他的命令。
宫无衣回头,望向玉芷璃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恨意和决绝。“帮我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