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镖局。
“侯总镖头,这是大将军送您的三杆三眼火铳,随带还有一箱火药和弹丸,千万不要受潮。”姜青阳的旗牌官老高亲自来给侯龙波送行,姜青阳送给侯龙波的礼物,居然是三杆京营装备最新的三眼火铳,这东西前面有三个发射孔,可以依次击发,也可一同发射。
这种火铳是精钢打造的长杆,所以在发射弹丸之后,还可用它作兵器进行搏斗,可谓一举两得。
侯龙波拉过老高的手,笑道:“感谢师叔的赏赐,高将军,还劳烦您亲自送过来,辛苦!”
借着握手,两张万两银票已经悄悄塞进老高的手心,老高眼珠一转,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只凭手感便知道是银票,而且是大额的银票。
他在兴奋之下,便笑道:“侯总镖头哪里话,我算是哪门子将军,你们忙着,我这就回去了。标下恭祝侯总镖头一路顺风!”
说罢紧握拳头,拱手而别。
二刘都含笑目送,他们结交姜青阳可是下了大本钱,但将来获益,也肯定是大数目。
所谓耕田之利,可获十倍;珠玉之利,可获百倍;朝政之利,可获万倍,问题是,投资朝政除了需要金钱之外,还需要一种投资,便是性命。
刘洪达笑道:“这东西不知道管不管用,记得叫使用它的兄弟随身带着火绳,火绳子一蹭便着,方便得很。真交起手来,对方可不会让你生火烧红铁钩子发射的。”
侯龙波举起一杆火铳,慢慢瞄准刘洪达,刘镇南慌忙举手制止:“别走了火,打死大哥,你可就在朝廷上出名了!”
他虽是玩笑,却也说得有道理,打死了刑部六品总捕头,也大小是个新闻呢。
侯龙波大笑,道:“哼,我才想起来,我在河南被人追杀的时候,刘总捕头幸灾乐祸,一心说我是罪魁祸首!我早就想打死这混蛋了!”
刘洪达根本不以为意,依旧嬉皮笑脸,他们三兄弟的感情,可不是一场误会能影响的。
侯龙波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放下了火铳,笑道:“你们两个铁公鸡,老子出门,也不送我点东西吗?”
刘洪达笑道:“小肚鸡肠!你又不是大姑娘出嫁,送什么东西?!你侯大侠现在威震江湖,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你?这一趟不过是去游览山西风景的!”
侯龙波笑道:“能把抠门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大哥你也算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
众人嬉笑胡扯,却忽然见到一诺抱着一包东西走出来,侯龙波一见一诺的装扮,眼睛都直了。
美少女今天打扮的格外英武,一件塞外精选皮毛制成的皮袍,领口,袖口都装饰有极其昂贵的白驼毛。
她美艳的脸上丝毫不染粉黛,却仍旧掩不住绝世的芳华,一双美目顾盼流连,足以让无数男人为她心甘情愿去死。
但她只要一个男人,而且绝不要他去死。
一诺微笑着,打开手中包裹,却是三件棉袍,一一送给侯龙波,阿利和宋知白,却真是不偏不倚。
宋知白立刻笑道:“感谢姑姑,这么好的棉袍,一看就暖和!”
侯龙波眼珠一转,笑道:“嗯,不错,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一诺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啊!”
阿利却不苟言笑,看着手中的棉袍,慢慢说道:“姐姐,你这衣服上的线,没有一道是直的,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刘洪达和刘镇南看到一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想笑又不敢笑,硬憋着,也真是难受。
看一个较真的傻小子和一个美丽的疯丫头斗嘴争吵,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这更有意思呢?
一诺怒道:“阿利,你只是胡说!我们天山派的剑法,从来讲究的就是剑扎一路直,我难道还弄不清直线吗?”
阿利却并不服气,慢慢说道:“剑法和缝衣服是一个道理,眼高手低的情况常常都会发生,虽然你知道剑扎一路直,但你什么时候剑法刺出过真正的直线来?!”
他如此一丝不苟,实话实说,气得一诺脸色煞白,恨声道:“就你能耐,就你能扎直线!明天让你遇到少林寺那老疯和尚,把你撕成八块,让你再吹牛!”
侯龙波赶忙打圆场:“好一诺,别跟这呆瓜生气!呆瓜,谁说这线不直,我看很直啊!!快拿着,要不我便不带你去山西,你知道山西各门派的武功,很有特色的,更不用说五台山上的和尚……”
受了此种威胁,阿利便不再吱声,只能苦着脸,将棉袍拿到手里,让一个完美主义者,穿一件不完美的衣衫,简直就像把他们放在炉子上烤一样。
其实,马大元早就买来了京师最好的棉袍和皮袍,他们即将出门,这样的准备如何不会做好?
他买了足足五十件,镖局所有的兄弟都有,但没想到,一诺忽然大发慈悲,竟然悄悄的给侯龙波他们三个,都做了棉袍。
虽然手艺实在太差,却也是女孩儿的一番心思,偏偏碰上个木头阿利,不解风情,如此较真,难怪一诺会如此生气。
于是三个名震京华的青年俊杰,人人手中拿着棉袍,呆呆站着。
一诺已经乌云转晴,她和阿利整天吵架,早就习惯了,如果每一次争吵都真的生气,那早就气死了。
一诺笑道:“你们三个,还不赶紧穿上吗?现在京师都已这般冷了,路上寒风一吹,招了风寒怎么办?”
一句话出口,就连经历过江湖无数大风大浪的侯龙波这下也慌了,说道:“真的要穿吗?”
三人本身身上就不单薄,而且习武之人,从来讲究身形简练方便,穿的越复杂冗肿,动作越不方便。
比如侯龙波,一旦穿上这厚厚的棉袍,怀中的手枪便很不方便拿出来了。
一诺瞪眼道:“棉袍不穿,拿来供着吗?”
她这一瞪眼,马上就有效果,宋知白闪电一般将棉袍穿在身上,侯龙波和阿利看了这位“模特”展示服装的效
果,不禁心头一颤。
这棉袍,杀伤力实在太强了。
一诺却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小白听话,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靠不住!”
宋知白苦笑:“姑姑,既然我如此听话,就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一诺笑道:“小白你如此听话,你要求我什么事情,我都答应!”
其实宋知白比一诺还要大上一岁,但没办法,既然他给侯龙波作了徒弟,便只能循着辈分,将这个刁蛮少女当做姑姑了----受折磨的何止是阿利呀!
“那好,”宋知白说道:“那就请姑姑出门在外的时候,不要叫我小白,听上去像狗的名字。而且师傅说过,他在湖南深山里养过一头狼,名字叫老白,那我不更惨了,成了狼儿子了?”
众人都笑了,一诺道:“你怕什么,怕名字难听,找不着老婆吗?你放心,我们走镖回来,我亲自给你做媒,你是少年英雄,京师多少人家,都想着找你做女婿呢。”
说得宋知白脸都红了,这薛大小姐,什么都敢说,倒真和那个双龙会的女魔头真有些相似。
侯龙波现在还瞒着她一件事情,便是自己和龙清影的风流韵事,更别说自己暗地里加入双龙会的事情了,那是对所有人都要保密的。
他无法想象,一诺如果见到自己和龙清影抱在一块,会是怎么样的表情,怎么样的愤怒。
一诺的目光转向了阿利:“呆瓜,该你了!你如果不穿,我便出手!我早就想会会你的剑法了,说什么已经达到了易脉之境?我才不信,难道你这呆瓜,竟然比我掌门师伯武功更高吗?”
其实,令狐惊云的剑法,早已经达到了易脉境界,只是一诺分不清楚而已。
阿利道:“那都是他们瞎说的,你什么都信?”
“那我可不管!”一诺把手放在剑柄上:“你要是胆敢不穿,当心我马上就在你身上扎几个洞,让你当不成天下第一剑客!”
阿利只有投降,他的剑法,可不是用来和女孩子打打闹闹的。
他慢慢穿上那件棉袍,侯龙波看到阿利和宋知白两人身穿棉袍,鼓鼓囊囊,简直就像两只大狗熊,不由大笑,被一诺狠狠瞪了一眼,方才勉强收住笑声。
一诺肯定是第一次做棉袍,里面放的棉花实在是太多了,也许是因为今年棉花丰收,价格便宜吧。
二刘实在忍不住了,躲进一边的屋子,笑得前仰后合,刘洪达后背上的伤口,竟都有好几处重新开裂,渗出血来。
怪只怪,一诺的战斗力实在太强大了。
这一阵子见惯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偶尔见识一下这名震京师的“侠
女风范”,也真是颇为开心的事情。
可惜这残酷的江湖,从来都是快乐太少,而血腥太重。
“该你了,你还等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侯大侠,装什么蒜呀!”一诺看着侯龙波,一点私情也不讲。
侯龙波苦笑不得,笑道:“他们两个还好,跟在后面,别人不注意。我是总镖头,必须走在队伍前面,你让我穿上这个,我如何……”
“哼,你是嫌弃我手艺不好?如果是青竹姐姐做的,你会不穿?如果是那两个女人做的,你会不穿?”一喏连声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嫌弃我的手艺,你是嫌弃我!”
说着,泪珠都在眼眶中打转,这场景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侯龙波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似的。
其实侯龙波为了她,龙潭虎穴都闯过,那空气中满是血腥味道的地牢通道里,那场近身厮杀现在还深深印在每个当事人心中,一诺自己就常常午夜梦回,惊叫醒转。
更何况面对如此美丽的少女,哪个男人疯了,会嫌弃她?
侯龙波只好也将那棉袍罩在身上,难看不难看也索性不管了。果然暖和了很多,何止是暖和,简直就像把三床被子,都裹在身上。
一诺脸上马上又转阴为晴,哪里还有半分受尽委屈的怨女形象?!
她不去侯龙波的勾栏里面演戏,实在太屈才了。
一诺笑道:“你们两个不要嫌弃这棉袍,这棉袍还有好多的好处,你们都不知道的!”
阿利道:“什么好处?”
他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打听明白。
这样较真的性格,偏又天资聪明无比,比如现在那本《天下剑谱》便已经被他随手扔给了宋知白,原因太简单,他已经参透了,再读,反而是累赘。
这真是让人嫉妒到着火的一个少年。
没等一诺揭开谜题,侯龙波早一本正经的抢着说道:“就是我们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穿着这么厚的棉袍,屁股一点也摔不疼!”
众人哄堂大笑,一诺绷着脸,却实在绷不住,自己也笑了。
众人欢笑嬉闹之际,如云领着马大元和孟学通,已从大堂走了出来,笑道:“好啦,户部来的人已经办理好了公文和路引,大家准备好,一会儿吉时到了,便要出发了!”
她转向马大元:“大元,就有劳你留守镖局,现在镖局重新开业,免不了接待各方客人,须得有力人手留守。”
马大元笑道:“夫人哪里话来,这都是我分内之事。请夫人务必珍重,路上多加小心。”
如云点头,二刘也多加嘱咐,方才告辞而出。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数声火铳炸响,威远镖局的十辆镖车和三辆附属车子,浩浩荡荡,走出镖局院子!
夏天的巨变之后,威远镖局重新踏上了漫漫征途。
无数市民围观,赞叹声此起彼伏。
“不是说让缅甸人算计了吗,没想到镖局人马还是这样雄壮,真是打不倒的铁镖局!”有人说道。
俗语说京师每个老百姓都是半个宰相,换在江湖事情上也不例外,京师每个人都算得上半个双龙会帮主了。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了那么多本该属于江湖机密的消息。
“何止!如今的侯总镖头威震江湖,连挫各路高手,行走江湖,只怕比薛总镖头那时候,还要威风呢!”这位知道的恐怕更多。
“看,马上那小妞,长得真是俊俏!”这位就属于下三滥了。
“薛夫人风姿绰约,也真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儿!”这位更加龌龊。
“怎么还有个小孩子?十五六岁年纪,跟着镖局出去喝西北风吗,还妆模作样背着把剑!”有人看到了阿利。
“天底下,怕没有比这个少年更可怕的小孩子了。”有人知道的内幕更多:“有人说,他的剑法,居然已经跟侯总镖头不相上下。”
“这怎么可能……”众人不相信,那说此话的人便冷笑不语,仿佛对着一群傻子,不屑一顾。
侯龙波,许如云,孟学通,一诺,阿利,宋知白,都坐在马上,而镖局的大部分镖师,都随着镖车在徒步走路。
这并不是因为镖局没有那么多马匹,而是因为这是镖局的规矩。
所谓车不离人,人不离车,一路上所有时间,镖车,必须有人随时陪伴。
每辆镖车上,都有一个硕大的木箱子,上面贴着朝廷户部的封条,其实这只是所谓“外封”。
镖局规矩,外封可破,因为镖局远行千里,从京师到太原,一路风霜雨雪,难免会毁坏封条,但大箱子之内,还有十个小箱子,每个箱子上的封条叫做“内封”,是绝对不能破损的,朝廷规矩,内封一破,人头落地。
这一百万两官银,乃是朝廷发往山西藩库的库银,本来自应是军队护送,但近年来军队士兵贪污盗窃所护送库银,然后逃走者多有发生,他们如此监守自盗,让朝廷防不胜防。
朝廷便索性把这项业务交给镖局护送,镖局有根有底,绝不会侵吞这些银子的。此法实行以后,官银便再无失窃,而且及时准点,颇得好评,虽然朝廷要付出些酬劳,不过一点皮毛而已,不耽误朝廷军国大事,才是最重要的。
十三辆车子沿着京师街道行走,他们将出京师西门赶往山西,前路漫漫,尚有千里。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寒风凛冽,出了门,侯龙波三人才顿时感到一诺有多贴心,穿着她的棉袍,虽然像狗熊一样笨拙,寒风却一丝一毫也进不来。
侯龙波顿时从心里感到,女人,往往就是这样,她对你的爱,有时会很麻烦,却实在是很温暖,这真是很甜蜜的麻烦。
镖队旗号鲜明,几名趟子手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路上他们将负责表明镖局身份,引起黑白两道注意,不要找麻烦。
而一旦对头真的要找麻烦,他们往往便是最先的牺牲者,所以趟子手的酬劳要高过普通镖师,这都是拿命在换钱。
在京师街道之中,他们却是无权喊叫的,如果被巡城御史抓到,按律杖责一百,管教你屁股开花。
镖局都是练武之人,一百棍子自然不在话下,关键是打棍子要当众脱裤子露屁股,这丢人丢得太大了。
这规矩,威远镖局当然知道,所以他们只是默默行进,但已经足够吸引人们的注意了。
天下第一大镖局,经历了腥风血雨之后,现在又复活了,复活之后,也许将会迎接更多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