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坚每天依旧正常上班，而且兴致似乎更足了，按照武臣男的说法，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郭宁，却是实实在在的忙起来了，因为平时只跟在唐坚身后打打下手的他，突然发现，仅仅是大致了解这一千多项的物资，都已经头痛欲裂。
而突然知道实情的张华躺在家里，一条腿高高吊起还不忘赶紧打来电话：“我听说你要辞职？”
唐坚走到僻静的地方，还不忘看看四周有没有人靠近：“你们科里的人告你的？报告交了，等这边交接完就走，别到处说啊。”
张华声音满是气愤：“你是要作死？干得好好的，辞职弄啥呢？这多大的事儿！”
唐坚笑呵呵的，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闯祸之后还没有认清楚现实那样：“有多大？还不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一个事儿。”
张华着急了：“不管啊！可不敢走，好歹等我回去再说。”
唐坚：“等你拆了石膏再说吧，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媳妇生了没？”
张华：“快了，快了。”
而就在这天上午，一份红头文件由管理科的高河送到了库房的桌子上，文件中有一条写的非常明确：凡是全矿井上、井下生产使用后的废旧物资都在交旧范围，包括特定包装物（油桶、电缆盘、钢丝绳盘、玻璃集装箱等）均全部上交物资供应科。
武臣男刚看到这一条就火冒三丈，瞪着高河就骂：“开什么玩笑！当我们是收破烂儿的？”
高河虽然不爽，但也明白武臣男骂的并不是自己，只是无处发泄罢了。“武哥，这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那个傻逼出的馊主意，我们也是按章执行。”
武臣男脸黑的快成了包青天，拿着文件质问高河：“咱一个一个说啊，你瞧这上面写的，废旧物资都在交旧范围，我问你啊，假如井下的工具或者小配件掉进了煤泥堆里，或者顺着皮带跑了，怎么交旧？”
高河：“王小明的意思就是考核。这不是今年要求各部门都要节约成本，王小明就想着各种考核，扣了工资就是节约成本。干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让我去统计各科室桌椅损坏情况，到了保卫科，人家那都是以前各科室退下来的旧桌椅，以为是要搞维修，就报了一大堆。结果月底，王小明那牲口，把人家保卫科工资扣了一半，理由就是损坏国有资产。我他妈就疯了，连续一个月连车都不敢开，我怕保安把我车砸了。像你说的这，交不上来，就罚款。他妈逼的，这货除了罚钱就没别的出息。”
武臣男听到这里，火气消了一半，又问：“那交上来的旧东西往哪放，这又是一个问题。天天搞标准化，库房好不容易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下回上来的都是黑漆麻乌的，放哪也不好看啊。而且，交上来的旧东西，得有个鉴定吧？谁负责？”
高河：“不知道！都不知道！王八蛋动动嘴，老子就得跑断腿，真他妈的！”
武臣男：“这？哼哼！等吧，没地方放，到时候我看他怎么办。”
正说着，王克带着一个工人走了进来，工人穿着脏兮兮的下井服，到了门口自觉的不再多迈一步。
王克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直通，就像炫耀似的在高河面前晃了晃：“领导，我们队严格服从指示，旧的已经交上来了，给我领个新的。对了，旧的放哪？”看看武臣男又看看高河，面色都不好。
武臣男很不客气的说：“问管理科的，库房没地方。”气呼呼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新直通，给了库房门口等待的工人。
王克手里依旧拿着旧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高河：“我也不知道，我先回了啊。”毕竟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碰。
王克只能又问武臣男。
武臣男：“自己找个垃圾桶扔了，文件刚下来，怎么执行还没个说法，也不知道你着急个什么劲。”
郭宁等王克走了，去库房里找到了正在盘点库存的唐坚：“师父，这以后交旧领新，咱们这咋办啊？”
唐坚拿着一根中性笔，在手里的库存表上慢慢打着对勾，似乎这点事不足以让他分神：“该咋办咋办，没事。”
郭宁：“你就一点也不紧张？”
唐坚：“紧张啥？这就是一场游戏而已，换个规则你就不玩了？会玩就占据主动，不会玩就被动点呗，又不会把你踢出局，紧张啥？”
郭宁：“问题是我刚才听武哥和其他人说，旧东西不知道怎么处理。”
唐坚笑了：“他操的心可多了，天天看新闻联播的后果。这种事让领导解决。文件上没有明确要求供应科负责回收物品的存放和处理，咱们就不去操那个心。至于新材料的发放，该怎么发还怎么发，别耽误生产是第一，第二就是别难为工人。”
郭宁：“咱肯定不难为工人，都是挣个辛苦钱。”
突然听到武臣男在办公室那边大喊：“老唐，出来发料！”
老唐抬头看一眼郭宁，狡猾的一笑：“快去吧，以后凡是找我的，你都代劳吧。”
郭宁赶紧走到门口，是周宏伟，手里拿着一根破旧的铁锹，铁锹的头已经弯卷了。
周宏伟问郭宁：“领个铁锹。”
郭宁学者武臣男的口吻：“扔一边去，别故意啊！”
周宏伟笑了：“简直是瞎弄了。”
郭宁突然问：“宏伟，你以前那个矿，有没有这个交旧领新？”
周宏伟：“有啊，咋没有。”把手里的铁锹轻轻放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印。“就像要求的那样，什么油桶啊那些，都得交上来。但也不是所有的都交，有个目录的。但其实也没用，最后施行不下去了，又回到原样了。”
这句话勾起了郭宁的好奇心：“怎么实行不下去了？”
周宏伟诡异的一笑：“想知道？简单！”说时迟那时快，周宏伟对着地上的铁锹，重重的跺了一脚，“咔嚓”一声，脆弱的把子断成两截。“来，领两把铁锹。”
郭宁秒懂，“这也行？”
周宏伟：“怎么不行？”
郭宁不说话了，回头走进了库房里面，先走到唐坚跟前，把刚才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唐坚听完后，幽幽地说：“果然是规矩越多，漏洞越多。”说着，把两把新铁锹递给郭宁。
郭宁又赶紧回到门口，把铁锹交给周宏伟，却不见了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旧锹。“咦？东西呢？”
周宏伟：“你不是让我扔一边去？刚才正好打扫卫生的一个老头过来了，我给他了。他说拿胶带缠住，还能凑合使。”
郭宁：“唉，谁都不容易啊！老话了，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
周宏伟欣喜的看着郭宁：“这话牛逼啊！谁说的？”
郭宁鄙视的看着周宏伟：“李云龙。”
周宏伟疑惑不解：“没听说啊，哪个队的？”
而此时的另一个地方，楼道里，蒋总看到王小明被一个人拉着，出于好奇，就过去问：“什么情况？”
那人回头，正是陈龙，见是蒋总，一脸的委屈：“蒋总，你瞧，井下支架上的一根立柱坏了，现在是一边注液一边漏，但也能勉强维持生产，我的意思是先领个新的下去，把旧的换上来，再给交旧。王科长不同意。工人们在井口等了半个小时了。”
蒋总怒气冲冲的看着王小明，“小明！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生产要紧？一点也不懂得变通！”就好象这个新规定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小明赶紧抢过陈龙手里的领料单，在一点空白处勉强挤下了几个字：同意领取，王小明。然后还给陈龙，语气亲切的说：“快去吧，工人们都等急了。”
陈龙也不在意究竟谁在演戏，谁的演技高，反正自己的东西可以领了，目的达到了。
蒋总一个眼神，王小明心领神会的跟在身后，走进了蒋总的办公室，蒋总坐下，只说了一句：“不要操之过急，慢慢办，快去吧。”
刚关好门准备坐下的王小明，听到这话，又把门打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