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车祸之后,关海峰就一直躺在医院里面。他那个时候活得生不如死,他早就忘记了这个钱包的存在,也忘记了里面放有林语的照片。
他不知道陈欣然是从哪里找到这个钱夹的,现在,她拿着自己的这个钱夹,又是想干什么?
关海峰颓然地坐在书房里面的沙发上,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手掌中。
他觉得自己累得几乎要瘫掉,他感觉从头顶到脚后跟,都像是有千金重的东西,紧压在那上面,他的全身现在几乎已经筋骨寸断。
他觉得自己活得好累,好辛苦。自己的前半生,已经发生过了太多的事情。
有些事情,他印象深刻,有些事情,他永远都不想再去记得。但是,过去的那些罪,到今日了,是一定会有罚的。
因为,天网恢恢,终究是疏而不漏。
陈欣然原本并不知道关海峰那个旧钱夹里面照片中的人就是林语,但是最近因为杜建国官司的事情,林语的体重急剧下降,她的身型又恢复成了她年轻时的消瘦模样。
再加上她近来因为忧思过重,头发掉得很厉害。每次洗头,她都可以看到淋浴间的地砖上,那一把一把落下,几乎把下水道堵满的头发。
林语担心自己变成秃子,她就干脆把留了很多年的长发,一次性剪短。
她现在的样子,就跟她二十二岁时,看起来极像。
除了她眼中不时流露出的孤独和忧伤,跟过去迥异以外,其他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傍晚的时候,陈欣然眼睁睁地看着关海峰和林语一起出去。她回到家以后,就一直守在客厅靠窗边的沙发上,等关海峰回家。
她知道,明天杜建国将会迎来一审,她想跟关海峰说几句话。
但是左等右等,关海峰都没有回家。
安安现在住在寄宿制学校里面,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
保姆老家有近亲去世,最近她请假回家奔丧去了。
陈欣然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就感觉自己心里闷得有些发慌。
她打开电视来,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电视里面播出的那些东西,吵得她头昏脑胀。
她又把电视给关上了。但是电视关上以后,整栋房子一下子就空寂得厉害,她觉得四周围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她自己的心跳。
陈欣然的左边眼皮跳完,右边眼皮又开始猛跳。
陈欣然心里面总觉得有些惶惶然,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给关海峰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家,但是电话里,关海峰语焉不详。
将近天黑的时候,陈欣然想到小区里面去走走,她担心外面凉,她就给自己的肩上围了一个披肩。
她绕着自己家那个组团,慢慢悠悠地走着。
往常身边的绿树和花儿,都会让陈欣然驻足观看半天,但是那天陈欣然却完全没有心情。
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她想集中精神思考问题,但是心神却一直不宁。
她在外面走了一圈以后,感觉非常的无趣。她又重新回了家门。
她没有开灯,坐在已经黑尽的屋外走廊上的长椅上,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他们家的车库门。
关海峰只要是开车回来,陈欣然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里见到他。
陈欣然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把长椅上坐了有多久,她只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越来越凉,眼前的夜色,也越来越重。
现在是九月份了,秋天已经到了,天黑得早了,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凉了。
陈欣然虽然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但是在那一刻,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压抑,看着这无尽的夜色,她忍不住还是有些伤感。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浓的夜色,前几天,安安在家的时候,她听到安安背诵的一首诗里面的一个句子,这个时候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那就是:天气晚来秋。
她知道,形容秋天的,还有一句:天凉好个秋。
天气确实是凉了,但是秋天就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吗?
陈欣然对时令已经失去了感知。
今年,还没有过完春节,她的身边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关海峰的大哥杜建国被抓,老爷子受到这件事情的刺激,一病不起。
安安六岁了,该上小学了,陈欣然本来想让安安就在家附近的普通学校上学的。但是关海峰却帮安安联系了一所国际学校,让她去那里住读。
安安上学去以后,关海峰这一段时间就寸步不离地陪在林语的身边,为了杜建国的案子到处奔走。两人早出晚归,每日里行色匆匆。
陈欣然不知道关海峰什么时候回家,她也不敢再次打电话过去催。
她知道,今天傍晚的时候,关海峰和林语匆匆忙忙间出门,多半又是去见杜建国的辩护律师去了。
陈欣然的车跟关海峰的车错车的那一瞬间,陈欣然见到了林语的脸上,好像有刚刚哭过的痕迹。而关海峰看着林语的那副眼神,也是分外的悲戚。
关海峰眼睛里面的怜爱和心疼,即使瞎子都能够看得见。
陈欣然当即心里面就有一些不舒服。
自己的丈夫心疼别的女人,度量再大的太太,都会忍不住有些小心眼。
陈欣然一晚上都在回忆关海峰看林语时的那个眼神,她越回忆,心里面越堵得慌。
她只觉得关海峰看林语时,那种温柔和怜悯交织的神情,她从来没有在其他人的脸上见过。
在陈欣然的记忆中,关海峰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她,也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除林语之外的其他女人。
陈欣然凭借女人的本能就可以感知,关海峰对林语的感情,绝对不是对自己的大嫂那么简单。
陈欣然在走廊上坐了一会儿以后,见关海峰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她衣衫单薄,受不住外间的风寒,就回了屋。
她原本想上三楼的主卧去加一件衣服,刚走到二楼的时候,她猛然想起女儿安安早上打电话说,她最近要参加区里面的一个文艺演出活动,老师让她交一张自己最满意的照片上去,学校要把那张照片制作成宣传单,对外发放。
陈欣然想到这里,赶忙进了书房。
她把自己平常给安安拍的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翻开来看。
她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的影像,心里颇为自豪。
安安在钢琴方面很有天赋,现在已经是她同龄人中,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陈欣然在这一大堆安安的照片当中纠结,她选出了安安的一张生活照,但是又觉得既然是演出宣传,她就又找出一张安安弹钢琴的时候,她给她抓拍的照片。
选出这张照片以后,陈欣然又觉得自己拍摄的角度不太好,没有把安安最美的样子拍出来。她又找了一张她在影楼里面,找摄像师给安安拍的专业宣传照来。
但是,看了看那张照片以后,她又觉得摄像师的拍摄手法有些死板,拍出人像来也是千人一面,一看就是浑身匠气的样子,他完全没有拍出安安身上的灵气。
陈欣然翻看完桌上的这些照片以后,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她想起保姆前一段时间帮她整理过书架。
她记得好像有几本大相册,因为书桌抽屉不好放,保姆把它们放在了书架上。
陈欣然走到书架边,仔细找了起来。
她找着找着,突然发现书架角落里的有一个鼓鼓的牛皮纸文件袋,好像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陈欣然知道关海峰有一个习惯,就是把家里面没有及时放进相册的那些照片,通通找一个文件袋装下,等家里面的人有空了的时候,再去整理它们。
陈欣然想到这里,就从书架上,取下那个文件袋来。
她解开上面的细绳,打开来一看,才发现那个文件袋里并没有什么照片。
她取出里面的东西,才发现是一个暗褐色的旧钱夹。
陈欣然觉得这个旧钱夹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她很肯定这不是自己用过的。
她打开钱夹来一看,里面有一张已经变色发黄了的彩色旧照片。
照片中的人,陈欣然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好像是林语。
陈欣然吃了一惊。
她这才猛然想起,这个钱夹自己在几年前就已经看过。只是那个时候林语的脸长得有些丰润,跟照片上的样子不太像,所以她没有立马认出来。
但是现在林语的样子非常的清瘦,她的脸,又恢复成了她二十二岁时的模样。
陈欣然看着林语的照片,心下里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终于知道,关海峰为什么一直都不接受自己,为什么对林语言听计从。
原来,关海峰一直在偷偷地暗恋自己的嫂子。
陈欣然被自己的这个发现,吓了一大跳。
她看着林语的照片,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是,从林语这张有些发黄的老照片来看,关海峰对她的感情,就已经不是一两年。
陈欣然不知道林语是否知晓关海峰暗恋她的事情,她仔细回忆着她跟林语打交道时的情形,她觉得以林语的性格,如果她跟关海峰关系暧昧的话,她跟自己打交道的时候,不可能做得那么自然。
除非,她天生就擅长演戏。所以,她才能对一切都不动声色。
陈欣然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心寒。
知道自己的情敌近在咫尺,而且平常还跟自己谈笑甚欢,任由哪个女人,都会感到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