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把李显第二次去白山的经历写成奏报,命人送达昆仑塞奉车都尉窦固处。窦固收到奏报后,经过反复斟酌,同意了班超“步兵潜入,夺取马场,再攻击疏榆谷”的战略构想,但出兵人数,以及届时其他友军协同作战等问题要等窦固再次带大军前来才能定夺。
看到窦固的批复,班超把李显叫来,俩人为主帅的决策先高兴了一番,紧接着,班超对李显说:“显子,我觉得待大军出动之前,你还是要去村子和那些同袍把事情讲清楚,如果他们肯帮忙,即使提供一顿热汤热水,那也能大大提升我军的战斗力啊。”
“我明白,此事司马不说我也要去,这不光关系到突袭的效果,也关系到我个人的清白。”李显道。
人间四月天,窦固的大军回到了伊吾卢,并给班超秘密安排了率领两千士兵从那条了无人烟的小路出击,奇袭蒲类海的军事任务。
在和耿忠讨论两千兵力是否不足时,窦固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奇兵贵在出奇制胜而不在人多,毕竟从小路过去风险太大。
这是一个系统的攻击程序,先由赵统、渠义等部从大路猛攻匈奴人坚守的营寨。但这是佯攻,让感到压力的呼延王把兵力部署在大路沿线。随后班超部翻越荒原峡谷,直插蒲类海腹地,攻克疏榆谷迫使呼延王首尾不能相顾。
为了保密,奇袭的计划只有窦固耿忠和班超的几个幕僚知道,顺着大路攻击的赵统部不知晓,调派给班超的兵将不知晓,就连班超部的下级军官也不知晓。
窦固从其他各部抽调军士归入班超节制,其中有渠义的羌人士兵六百人,赵统部士兵四百人,班超原本人马八百人,还有耿忠重新替补新鲜血液的铁甲军二百人。
“骑都尉真是大方,连全军最精锐的铁甲军都给咱们了。”甘英看着阵容庞大军队汇合在山口城,不禁感叹道。
“那咱也得对得起大人的信任。”班超道。“显子你还是先行一步,为大军开路,主力行进时就由章和做向导吧。”
“末将遵命。”李显道。
……
“哥哥要走了,你们俩待在城里一定要乖哦。”李显把阿离阿生揽在身前交待着。
“大哥哥要回山的那一边吗?”阿离问道。
“不错,哥哥这次去打战,把欺压你们的匈奴人打跑。”
“带我一起去。”阿离道。
李显没想到小丫头不是童言无忌,而是跟自己动真格的,
便耐心解释说:“阿离听话,这次去很危险,你好好的,哥哥才能安心去前方打仗啊。”
阿离说:“大哥哥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回去受苦,但我若不去谁来证明你的清白,求求你,就让我跟你去吧。”
李显一则是无可奈何,一则觉得阿离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她不去,那些村民怎能相信自己,信任自己,为大军提供帮助呢?
“好吧,不过路上你要听话,万不能有什么闪失。”李显道。
“你放心吧,阿离一定会乖乖的不让哥哥操心。”
……
李显带上阿离,率领赵巡和十名骑兵在大军动身前赶往蒲类海。在李显走的第二天,赵统部对把守在大路沿线的匈奴军队发起了攻击。窦固给他下的命令只有“进攻”,却没下达战斗指标,什么时间占领什么地方没说,歼灭那个部队的敌人也没说,赵统接到这个命令后很蹊跷,但他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下去,麾下勇猛的士兵让匈奴人闻风丧胆。
呼延啸接到前方战事紧急的消息,立刻叫来儿子和几名大将商量对策。他们还是按既定方案部署,层层阻击汉军,待对方人困马乏之时,再布置口袋,歼灭其于白山之内。
令呼延啸想不到的是一支奇兵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山口大营出兵,避开大路从李显探明的小路开始接近蒲类海。这是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由大量斥候、战兵和一支千人的运粮辅兵组成。他们多半人没骑马,而是坐车或步行。三百多名斥候在沿途或探路、或截杀敌方斥候,不让一点大军的动向传到呼延王那里。
待到了五指峰,战兵从车上取下粮食、兵器,在章和的引导下穿越山峰,斥候辅兵在完成运送任务后便开始返程。
班超从“狗洞”里钻了出来,虽然憋屈了自己一回却感叹洞的另一边是别有天地。
队伍人太多,行进的速度就会很慢,两千人的大军穿过很多只能一人走过的峭壁,只要前面一个人出了点小问题,后边的全部要停下。
“看来窦都尉还是有先见之明,两千人的队伍已经是最大极限,这么多的人窝在峡谷中,真是费事麻烦,暴露的危险性也大。”
“我已经给各部兄弟们都传达了规矩,士兵不准独自生火。您就放心吧。”曲官田虑道。
“不只是不能生火,还要让前方的斥候沿途检查,看是否有人因为打猎采药而发现我军动向的,先把这些人控制起来,好生照顾着,等打完了仗,再放他们回去。”班超道。
……
就在班超率领大部人马慢慢前行的时候。李显赵巡已经来到了村子,他的到来引起了村民的一阵恐慌。
李显让十名士兵把守了村头村尾,自己带着赵巡来找那位在除夕给村民讲汉俗的老者。
一进门李显就把满院人的神经提调了起来。想起卫效忠夫妇死时的惨状,又瞧了瞧李显腰里挂着的长长的弯刀,老者清理了一下惊恐的神经,对李显道:“壮士不别就夜行而去,现在回来,又为何时。”
“我不是什么壮士,我是大汉河西军班司马帐下的一名曲官,来这里是求你们帮忙的。”
“你杀了卫家夫妇俩人还不够吗,还要我们做什么?”
“卫大哥卫大嫂不是我杀的。”李显说。
“他俩惨死屋内,你又深夜逃走,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老者质问道。
“你可以不信我,但卫大哥的闺女,你不能不信吧。”说罢,李显让赵巡把阿离带进来。
“阿离,是你,你回来了。”
“公公,阿离没事,翁母也不是哥哥杀的,当时我就在屋里亲眼所见,哥哥怕我们再受歹人伤害,便带我们远去。”
“原来是这样。”老者叹了口气又喃喃自语道:“那会是谁呢?”
“这是害死卫大哥的凶器。”李显边说便把当时被章和铁锏震掉的狼柄刀递给老者。
“这……这是呼延王卫队的刀。”老者突然大惊。
“你知道这刀的来历?”李显赶忙追问。
“唉,一般年轻人还真不知道,呼延王的卫队清一色的狼柄弯刀,穿黑披风,骑黑色战马,那时我们都称他们为‘狼骑’。”
黑披风、狼柄刀、黑战马,李显忽然想起了几次与呼延历相遇他身边士兵的打扮。
“军候,会不会是呼延王的人知道你们的行动,专门来暗杀你们,结果误杀了卫家夫妇,这样的话说明他们早就知道我军要袭击蒲类海,那这次行动岂不是无法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赵巡赶紧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要是知道我等在刺探军情,直接派兵包围村子,把我俩捉去就好了,何必用暗杀的方式。”
赵巡想了想,觉得李显说得也是,用暗杀这种方式自然是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完全不像是为了除掉一个异邦来的探子。
听到俩人的对话,老者算是明白了:李显之前是冒充汉商镖师来蒲类海刺探军情的,而卫效忠一定早就知晓此事,一直在给他们提供帮助。
说道这里,此时也就暂时作罢。李显又说:“老丈可否动员村民为我汉军提供食物饮水,好让他们吃了去赶走匈奴人?”
“这……”汉家势力撤出西域时,这名老者也不过六七岁大小,虽然他是村子里年岁最长、见识最多的人,对自己汉人的身份也最为看重,但在匈奴人的统治下生活了一辈子,现在突然让他帮助自己的袍泽,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丈,你们这十几户人家当初是为了躲避屠杀才从伊吾卢进入这茫茫大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生活在匈奴人的欺压下,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重新回到祖先曾经耕耘的土地上,不再待在这里像狗一样地生活。”
李显用了“狗”这一字,不是为了刺激老人,而是想借此唤起他内心的尊严和反抗精神。
“唉,好吧,就算我想当一辈子的狗,也不能让子孙再当狗。”老人狠了狠心,对李显道:“你要我怎么做?”
“首先我们需要马,你派人分头去向匈奴人、或是蒲类人买马,钱的问题你不用管,我们有的是,尽量挑好的,我需要五十匹。”
“这个好办,我可让两个儿子去。”老者说。
李显想了想,道:“好,我再派几个人带上钱协助令郎去买马。他顿了顿,接着说:“其次,你要动员大伙把存娘拿出一部分来,待大军前来后要供给他们到达后的第一餐饭,因为有部分人马上就要投入战斗。”
“这个……现在正是春天,存粮不多,我尽量凑来。”
“多谢老丈了。”李显说。“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从现在开始村子的人没我的允许一个都不能离开。”他继续说道。
“你信不过我。”老者问道。
“我信你,但我不可能相信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李显冷冷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