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见林幻是怎么出现在王权身后的。所有在山丘上的人都可以保证，上一秒他还混在人堆里，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转到了他身后。这个举动没有引发任何法术发动的迹象，甚至连一点点波动都没有。看清楚他漆黑的瞳色与发色后，众人明白，本来就已经微乎其微的逃亡概率又要呈指数倍降低了。

别的不说，只要林幻还能用出像刚才那样的瞬间移动，移到所有人的背后，扭断目标的脖子即可。像这样简单的战术，在场却没有多少人可以闪避得开。即便是以近身实战为主要教学的移山宗，恐怕也没有措施应对这种近乎是无赖的攻击方法。

枯木真人已经向山门发起了紧急求救，至于他们能否收到，或者说能否找到这片莫名其妙的草原，那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处。在完成了琉璃宫的试炼后，众人就被传送到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大草原。枯木真人深知空间祭坛的有效范围并不多广，如果自己的位置离有妖气的山门很远的话……那就只能尽力拖延了。

无论如何，今天谁都可以死在这里，唯独夜鹰不行。琉璃宫三百年现身一次，这次没得到，还可以下一次再来。但如果夜鹰一死……修仙界可能要再等几千年才能迎来下一个领袖人物，这是枯木真人决不能接受的。

打定主意后，他便将好奇的黄鹂一把拉回自己身后，让她好好躲在自己后面。

“林幻……你是恶魔？”王权最后的一点点希望都被连根拔起，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人，现今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他只觉得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恶心的想吐。心脏的位置突然发出一阵一阵的抽搐感，让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王权仰起脖颈，视线看向那已经深沉的夜空，双目泛白，几近窒息。

天灵根对世界造成的影响已经在两个恶魔的“抑制力”影响之下被彻底抹去，天穹此刻退去了华而不实的绛紫色，沉淀回了夜晚该有的黑暗和纯粹。而那道应王权召唤而来的极光，也迅速地消散了。除了那一只在空中依旧圆睁着的巨大血瞳，一切都变回了原来应该有的模样。王权两年来早已习惯的“特权”帮不了他什么忙，或许，这两年将是他整个人生中最为春风得意的时间段了吧。沉迷于能够号令天地的庞大力量后，不思进取，饱食终日，他自己也就只是成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你背叛了我……”王权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却觉得自己格外虚弱，肌肉止不住地颤栗着。力气好像从经脉之间流走了，沿着骨骼往外流，流进这片绿得要将人心融化的大草原中，流进这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流走的不仅仅是他的力量，还有他生命存在的所有意义。没有了天灵根，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是你，是你背叛了我！”就像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般，他猛地转过身来，揪住了林幻的衣领，双目之中迸出愤怒的火舌。但奇特的是，林幻的右臂依旧横穿在他的胸口。好像那条手臂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并未随着王权的转身动作有什么变化。林幻脸上挂着分外愉悦的笑容，就像是你对同伴的后背做了什么令他难堪的恶作剧，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情那样，由轻笑逐渐变成了大笑。若不是一只手臂插在王权的身体里，他恐怕还得双手捧着肚子大笑一番，活活把自己给笑死。

而另一边的王权，此刻的心情自然是可想而知了。他的双臂不住地颤抖着，牙关紧锁，就连呼吸声都比原先沉重了不少。一团由愤怒引燃的火焰在他已经脆弱不堪的心田里蔓延开来，最终将一切能够支撑他走下去的情感烧成了灰烬，透着绝望和痛苦的余热，逐渐冷寂下来。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好像无所谓了，不管是善恶也好，仙魔也好，这个世界的颜色都暗淡下来，所有东西都已经抛弃了自己。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陀螺那样在倒着旋转，镶嵌在空中的一颗颗璀璨星辰也跟着转动，好像一个美丽而又宏大的梦境。

“我不明白……你竟然真的相信我了吗？”林幻有些怜悯地摇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可以适当回应一下你的情感，免得说我到这个世界走一遭还欠了别人什么。”

“在你最最危急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和理由。”

郑重其事地承诺完后，林幻手臂一扬，便将一个什么东西从王权的身体里猛地拽了出来。一时间汁水飞溅，还粘连着几条金黄色的黏液，冒着熠熠的闪光。王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瞪大了眼珠，喘了几口气，将喉咙里冒上来的血泡又给咽了下去。接着他便仰头瘫倒在了草地上，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他无神地凝视着空中那只巨大的血色眼珠，眸子里的生气一点点消失了，大脑也好似一个坏掉的钟表那样，慢慢地停止了运转。

夜鹰定睛一看，林幻手中握着一个有点儿像人参的东西。根须发达，通体呈黄色，还在微微发着金光。它的身躯是圆柱形的，肉状的触须向外延伸开去，直指向天空，轻轻地颤动着。这个东西个头并不大，能刚好被林幻握在右掌中。虽说它并不带血，但夜鹰总有种血淋淋的感觉，好像这个被掏出来的就是王权的心脏，沾着他全部的生命气息。心脏被从胸口挖走，人自然也就活不成了。从今往后，那个叫做“王权”的人，就死了。活下来的那个，就将是彻头彻尾的别人。

一想到自己的老对头竟然会以这样奇诡的方式死去，夜鹰就不禁心头一凉，产生了一种唇亡齿寒的可悲感觉。

“这，就是你们奉为神明的‘天灵根’。”林幻得意地将手中的根须举起来，向山丘上的众人摇了摇，用一种炫耀般的口吻说道，“现在这样看看，你们就会觉得自己有多可笑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竟然是来源于这个像触手怪物一样的小东西？这就是无数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天灵根，你们发了疯追逐的天灵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和白菜一样廉价！就和杂草一样一文不值！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把你们每一个人都变成天灵根，也可以把你们原来自傲的所谓源泉连根拔起！”

“没有人是特殊的，王权。”他转过头去，对已经昏迷不醒的王权冷笑道，“你只是，比较幸运而已。”

“……”枯木真人此刻的震撼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他完全不能理解林幻的手段，如果说灵根对于恶魔来说也是一种可以任意拖拽、改写的东西，那么所谓的驱魔战争，究竟还有什么胜利或者失败的意义呢？更重要的是，在见识到了林幻的手段和本事后，他已经对驱魔战争的结果有了本质上的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可能打赢的战斗！灵根是修仙者的基础，也是一切仙法的基础，它相当于是修仙者的另一双眼睛，用于同天地的“气”进行沟通。如果……如果恶魔族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灵根，就意味着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修仙者。理论上他们甚至能制造出一支由天灵根组成的军队，想象一下，那将是人类不可战胜的！

由于过去的一些个人经历，枯木真人变得十分悲观，凡事都往坏的方面考虑。同时他又是一个疯狂的武器研发者，一下子就将林幻的能力带入了可能的军力研究之中，自然只能得到一些不是太好的结果。而事实上……林幻是不会这么做的。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天灵根军队，恶魔族自己的正规军比那个强多了。

反观夜鹰，他就没那么悲观。在这群人之中，他的知识量决定了他将是唯一一个可以与恶魔族平等对话的人。一些在他人看起来宛若天方夜谭的东西，夜鹰都可以听懂个大概。他自然清楚恶魔族的实力，一个小小的士兵七号都具有那种令人惊愕不已的力量，更何况齐天的身份还是堂堂的“统帅”呢？在想清楚这点儿后，夜鹰对齐天和林幻可能具有的本领自然也有了一个合理的估计，并没有像枯木真人那样，先被对手从心理方面碾压，而是冷静地思考着对策。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

“有意思，小子，真的很有意思。”香草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为终于找到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而高兴，她还跟林幻和齐天都友好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们都没有正面给予回应，但香草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个人都是可以看见她的。

“为了防止你因为一些冲动的情绪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我先跟你讲一下。”香草紧紧盯着那两个黑发黑瞳的恶魔，用一种非常兴奋的声音说道，“齐天的战力值底线在45亿上下浮动。而那个一直和你们做伴的林幻，他的真身并不在这颗星球上，现在你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类似量子幻影的东西。即便如此，这个幻影也有着大约20亿的战斗力。即便你发动最强大的‘九变’之术，现在可以达到的战斗力也只到了7万左右。如果和他们来硬的，无外乎于鸡蛋碰石头，海参开核桃。”

林幻和齐天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腼腆笑容。

“顺带一提……”香草转过身去，往山丘上的人堆里扫了一眼，说道，“枯木真人的极限战斗力可以到达2亿，罗烨嘛……她擅长的东西都会被恶魔族克的死死的，而且这种情况下，你也就甭指望她还能发挥什么作用了。”

“这将是我给你出的一个考题，如何合理运用你手头上可以动用的资源，在这两个怪物手下逃生。”香草看了夜鹰一眼，用监考官一般的口吻说道，“开动脑筋好好想想，一分一秒都是很珍贵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