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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开工

2017-10-17发布 3268字

说起来也悲催,整个玉门关上下,读书人居然就只有两个,李弘益和曹用行。李弘益试着教阿多看图纸,才发现这是个榆木疙瘩。

没奈何,他只好一直呆在工地,手把手地教这些人,如何放线定位,如何挖基坑,如何处理土方,如何做护壁,如何扎铁筋,如何用麻绳捆绑铁筋,如何搅拌混凝土。

他累得腿脚酸软,忙到了后半夜,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帐篷,胡乱吃了几口饭,看到缅播高眼巴巴地跟着自己,顿时来了气:“你小子倒也轻快,明日里也跟随我去干活!”

缅播高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被十七八岁的少年一顿训斥,他也有些委屈,你李校尉干的这些,我是看都看不懂啊!

阿多在一旁服侍,他心里难受,只觉得少郎君一个体面的读书人,居然干起了泥瓦匠的营生,难道少郎君以后要做个将作大监么?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笨,跟随李弘益这么些年,好歹识得些字,可是少郎君画的图纸,他偏偏一个字也看不懂了。

李弘益随意洗了把脸,一头栽倒便睡。阿多在帐篷里,拿起了那些图纸,勉强打起精神,赞叹到:少郎君果然非同凡响,这城墙画得就像真的!

那些图纸是李弘益拿炭条细细地画出来的,身为一名土木建筑狗,这些画图纸的本事还是有的。

阿多看着图纸,越看越想睡,小脑袋一栽,便倒在书案前,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帐外有人惊喜地大喊:“校尉大人,校尉大人醒了么?我是缅播高,缅播高求见啊!”

帐门前有守卫在呵斥,阿多迷迷糊糊地醒来,连忙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一番书案,朝屏风后面走去。

他低声喊:“少郎君?少郎君?”李弘益疲惫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被阿多扶着爬了起来。

他洗了把脸,走出帐篷,看到缅播高一脸的惊喜,被两名守卫拦在不远处。

看到李弘益走了出来,缅播高跳起来大叫:“校尉,校尉大人,刚才小的看了那些…额,对,混凝土,都已经干硬了,真了不起啊!”

李弘益有些哭笑不得,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抬头看了看天,最近天气挺好,也没下什么雨,一直都是晴朗的天。

他问:“吃过早饭了吗?”缅播高摇摇头,他昨天下午看到混凝土倒入地基的铁筋笼里,好奇心不止,一晚上没睡着。

一大早他就起了床,跑去看,发现围了一堆人,都在吃惊地赞叹不已。缅播高心中惊骇,他虽然不曾像唐人那样读书,心思却十分精巧,略一盘算,便知道了前些日子李弘益说筑城很快,原来不是虚言。

李弘益吩咐阿多,端了两人用的早饭,随意地在帐篷吃了。缅播高心里更加敬佩,他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絮礼,看到李弘益如此随意,以为他不拿自己当外人,心里更加高兴。

早饭很简单,两张胡饼,一碗茶汤。等李弘益带着缅播高,阿多跟在后面抱着图纸来到工地时,还有一大帮的合罗川部回鹘在围观。

李弘益大吼:“都不去干活吗?站在这里作甚?”那些回鹘很是畏惧,在他们看来,这位校尉不但能请天神降下霹雳,还会鬼神莫测的手段,只是一些加了石子的泥浆,便能变出如此坚硬的石头来,可真是了不得啊!

此时的城墙,还都是下宽上窄,剖面是梯形。李弘益仔细考量过,他准备修建的新城墙上下三米宽,高六米,再拓宽护城河,便足够了。

倘若全部都用铁筋混凝土,成本也实在太高,是以城墙只在内外两侧浇筑起厚约三十公分的混凝土,中间填充黄土筑实,差不多就可以了。

缅播高在玉门关呆了七天,眼看着一道近两里的城墙地基修筑起来,他为人活络,四处打听,知道合罗川部的俘虏们虽然没有工钱,却也吃得饱,有的穿。

在这方面,李弘益毕竟还做不到把俘虏们拿一次性的消耗工具,他心里想的是反正不是同族,管他们是死是活?

然而看到俘虏们热火朝天地干活,他与这些人接触了数日,竟有些心软了,于是该给的基本待遇还是有的,只是充当监工的玉门关士卒打骂,他也不去管。

缅播高再次找到了李弘益,谄笑着问:“校尉,筑城还需要人否?”虽然是游牧部落,可是回鹘人不会种粮食,只有拿马牛羊等与汉人交换。

即便是牛羊再多,他的部族里也不可能让每个人天天都能吃饱肚子,毕竟,有太多的生活物资需要他们用牛羊去换了。

李弘益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缅播部也想来么?”缅播高拼命地点头,能让族人吃饱饭,是他身为部族未来继承人的责任。

至于挨鞭子抽打和挨骂,缅播高浑然不介意,这事儿他在本部落里常干,想必族人们也都习惯了。

李弘益说:“有什么要求么?”颇黎镜子的利润他和曹用行一文钱都没乱用,全都用来采购原材料、粮食、茶叶和布匹了。

缅播高腆着脸:“只要能管饱饭就成!倘若…倘若再给一身衣服,那就更好啦!”他偷偷地拿眼睛张望李弘益。

李弘益叹了口气,认真打量了缅播高一番。缅播高还是穿的第一次见面时那件红色碎花紧袖短袍,袖口已经磨损,露出了些线头,他灰色的皮靴也有些破旧了。

李弘益说:“你这一身衣服,怕是家当里最好的了吧?”缅播高红了脸,低下了头。

西北生活不易,一切都要靠天吃饭,不但是种地的汉人,也包括游牧的回鹘。想到缅播部一个小小的部族,游荡在大泽北贫瘠的草地之间,李弘益有些心软了。

他拍了拍缅播高的肩膀:“想不想吃得饱,穿绸缎,喝上好的西域美酒,玩最美的女人?”

缅播高诧异地抬起头,这话有些粗俗了,不该出自李弘益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的嘴里。

李弘益说:“去吧,带你的部族来这里,饭食管够,不敢保证日日有肉,隔三差五,宰杀几口羊,人人有一身合身衣服,我给你们布匹,若带了马牛来,作市价卖于我,定不会亏了自家兄弟!”

缅播高感动不已,红了眼眶,想起之前还有着别样的心思,更加羞愧不安。他郑重地向李弘益行了个礼,便要告退,返回部族。

李弘益说:“记得,我只要能出力的人!”缅播高弯腰鞠躬,轻轻地退下了。

看到缅播高带着两个随从策马而去,李弘益仰头看着蓝天,长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后世那种对个别少数民族中的败类的仇视情绪带来了。

倘若换了角度想一想,如果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病了有钱看,在这样一个时代,会有多少普通的百姓去跟着去造反呢?

他伤春悲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好笑,倘若真如自己所想,也就不会有五代十国的乱世了。

工地呆了半个月,李弘益就不得不找到曹用行,因为他没钱了。需要的大量原材料得从外面运来,颇黎镜子的产能不足,换不到足够的钱,而且家中来信,大哥李弘愿派来了新的人手需要他去接收。

曹用行的玻璃作坊外面,围了一大堆的商人,差不多有三四十人,后面还有几十辆马车,站了不少伙计。其中不少是西域来的胡商,焦急地等待着。

李弘益亲眼看到,曹用行的一名亲卫刚捧着三四面镜子出来,便被商人们围在了中间,大声叫嚷着,要去抢。

李弘益皱了皱眉,叫着一队在门外看守的士兵,驱散了商人。他站在门前,大声说:“我是玉门关守将、昭武校尉李,尔等吵扰什么?不要慌,听我说话!”

商人们乖乖地站好,李弘益说:“这里的玻璃作坊是我凉州李家、沙州曹家的产业,你们要买镜子,总是有个先来后到吧?”

有一名胡商操着流利而怪异的口音,大声说:“校尉说的玻璃,可是颇黎?”李弘益点点头:“正是!”

他已经厌恶了把玻璃称呼为颇黎,虽然是古人的称呼,听起来很雅致,可他就是不习惯。

这两个名字发音类似,商人们可不管叫什么名字,反正都是一件事物嘛!李弘益双手虚按:“作坊产量暂时不足,你们人又多,都围在门前,是何体统?不如这样,你们交定金,我们发放凭单,轮到号数,自然会有人通知你们前来取货,如何?”

商人七嘴八舌地问:“定金如何收取?”李弘益说:“一面镜子四十贯!”有个胡商跳了起来:“我天南海北去过,哪里的货物有这么高的定金?”

李弘益冷冷地说:“五十贯!”立刻有两个相识的商人扑过去,捂住了那个胡商的嘴巴,大声说:“便依校尉的意思!”

于是李弘益叫他们排队,只排队又引起了商人们好一阵子厮打,李弘益看不下去,叫士兵们维持好秩序,他坐在书案前,拿过一张纸,飞快地写了一行字,抬头看了看第一个商人,问:“你要购买几面?”

那商人说:“五十面!”李弘益飞快地写好一式两份,拿出小小的铜钮官印,盖了一下,交给一名作坊管钱财的亲卫,说:“见钱给票!”

那商人忙不迭地带着伙计去抬钱来,不一会儿又挤了过来:“校尉,为何上面没有小人的名字?”

李弘益指着收据下面:“这里有本官的官印,不用你亲来,我们这里只见票给货,明白吗?”

那商人欢喜地连连点头,轻手轻脚地收起了那张纸,细心地收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