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芳理发店位于江南建筑公司的斜对面。公司财务科后围墙处有一个小侧门,出门走20公尺就到了云芳理发店。云雾庵韦莲娜下午近五点才去云芳理发店的。他俩正要入内,无巧不成书,竟撞上顾玉门科长出门,双方都愣了。云雾庵点点头,顾玉门嘴巴张了张,然而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是顾科长,”云雾庵对韦莲娜介绍说。
韦莲娜说:“勘察现场时,我早见过顾科长。”她盯了顾玉门一会儿,鬼知道什么意思,还摆摆头。可顾玉门看她那表情是那么地惋惜。玉门心虚也不好走开,他不知云雾庵是盯上了自己呢还是专门来找他,他的心犹如怀里揣了只兔子在蹦蹦地跳。
韦莲娜见顾玉门那不自然的表情就想敲他一下,她学云雾庵调查什么情况时,常常出其不意地蒙人一回,叫别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说:“你知道我们来干什么吗?”
“我……”顾玉门真的蒙了,只看着云雾庵,希望从他的脸上或者一句话里告诉他一点什么。
云雾庵见此情景,说:“我和玉门科长聊一聊。” 心有灵犀一点通,韦莲娜鼻翼一“哼”,轻蔑地扫了顾玉门一眼,进了云芳理发店。“科长理发?”云雾庵似在不经意间问道。
“是,”顾玉门随口一答。云雾庵笑了。顾玉门这才发现自己并未理发,于是大窘。
“我叫云雾庵,上午咱们见过面,”云雾庵伸出右手,顾玉门随即伸手握了一下。雾庵跟着说:“你也大不了我三四岁吧,已经当科长了,不容易;我呢,仅是个探长,也就是一个小组长的意思。”云雾庵长叹了一声,这样就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气要诚恳一些,又说:“这次由我全权处理你们科的案子,你说说这叫什么案子?一万块钱,其实就没有被盗。”他见玉门眸子一亮,脸上出现诧异表情随即侃侃而谈:“出纳把保险柜钥匙乱丢,那钱存在保险柜还能保险?于是你,只好换一个地方存放而已;可是最后呢,没来得及说一句却被当案子报公安局了,公安来了那多人,这阵势谁还敢把钱拿出来,你说是不是?”
“是!”顾玉门脱口而出。
云雾庵的心一“咚”,但脸上却不露惊讶,一副胸有成竹样儿,说:“出了这件事不能全怪你,那天上午你病了,他们把这事儿当案报了。”云雾庵眼不眨地盯住顾玉门的眼睛:“人,谁不出错?趁现在还没立案……我只希望这件事儿早点结束,真把时间拖长了,不得已就会立案,一立案,那可就要判重刑,你说是不是?”
“服了你,老弟,顾玉门还从来没有内心佩服一个人,”顾玉门说。“我该咋办?”
“什么怎么办,”云雾庵说。“据我了解,你姐夫是公司党委书记,和总经理呢,在部队时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什么意思还不懂?你写一份检讨,钱一交,至于公安方面我写一份报告,钱没放进保险柜,不存在被盗,不就结了。”
钱一交,写一份检讨就没事,这叫顾玉门的心七上八下,抓贼拿脏,云雾庵为什么就不问钱放在哪儿呢,顾玉门想,看云雾庵一脸的诚意一点也不像兵不厌诈,试探问道:“你干吗不问钱放在哪?”
试探我是不是?擒贼拿脏,真是你干的那还不好办?能跑了你?云雾庵想,蒙你一下不行吗,说:“我又不抓你坐牢要拿什么赃证?那钱不就在你办公室吗?”
顾玉门先是一怔,再看云雾庵一脸的至诚,服了,说:“遗憾,认识你太晚了。”他长叹一声,又说:“今晚我请客,去《好乐》行否?未来怎么样,我听天由命好了。”
“叹什么气,什么听天由命?没事的,”雾庵说。“还有一事,别再打麻将了,搞好家庭和睦。”他见韦莲娜从云芳理发店出来,对顾玉门说:“我刚才说的别让她知道。”
顾玉门说:“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也算是吧,”云雾庵见韦莲娜那个兴奋劲儿就知道她有了新发现。然而,已经不重要了,便对韦莲娜说:“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韦莲娜说:“你带他去哪?”她拉了雾庵一下以示有话说。
“我都知道了,”雾庵说。“不用说,我们去餐馆。”
“最后的晚餐?”莲娜小声嘀咕,打量顾玉门的神态。
“你说什么呢,”雾庵说。
韦莲娜说:“我以为你说服了他去自首呢。”
“那钱又没放进保险柜,根本就没有被盗,叫谁自首?”雾庵说。“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吃饭去。”
“你……”韦莲娜把“放纵坏人”吞了,见雾庵一挽她的胳膊就安静了下来,说。“吃了饭我还要去看电影。”
“那可不行,”顾玉门说。“晚上我请二位陪我去总经理那儿说说那钱的事儿。”
“当然可以,”韦莲娜说,把雾庵拖到一旁耳语说。“你真要放他一马?”
“把钱找到了总是一件好事,最后怎么处理由上头去决定,”雾庵说。他拽着韦莲娜几大步赶上顾玉门往《好乐餐馆》走去……
次日上班,云雾庵才到队里,就被值班室通知,要他立刻去支队长办公室,说有案子需要他汇报。雾庵想,不就是事先没请示汇报,叫江南公司的头儿先把事儿捅到局长那儿了。想归想,一会儿就到了支队长办公室,雾庵说:“我是来汇报的。”
支队长的脸色有点阴,好一会,他说:“我都知道了,江南公司书记经理昨夜就找了局长,我在场。”他顿了顿又问:“那吴大豪他们几天的调查是咋弄的,那钱放都没放进保险柜,他都没有弄清楚?”
“要是能立案,你也许会给我记一功,”云雾庵说。他表情死板,声调儿干巴巴的。他回答支队长的话,是答所非问,但支队长听得明白他在说什么。
支队长沉默一会儿后,说:“别说我不高兴你,你小子就是不求进步。”
云雾庵说:“咋不想进步呢,在梦里,有好几回,我都被你上报升副支队长了呢。”云雾庵这是一本正经地说。支队长笑了。老头子真笑起来还一脸阳光呢。
支队长说:“我知道你破案是有一点鬼才。”
云雾庵说:“咱不是什么才,是《万金油》,哪儿痒呢就捺在那儿,只是治不了什么大病。”
“南岸大商场那个采购员喝农药一案,你听说过了?这之前是阳港派出所经办的。”
“知道,那个案子影响好大,采购员叫舒构,说是自杀。”
“这是他姐姐的申诉书,都捅到了市人大了,上面批示要我们复查一下,”支队长说,就将申诉书递给云雾庵。“我看这案子是有些疑点,你去查一查。”他停顿了一会儿,问:“那实习生咋样,姓韦吧?”
“韦莲娜,还好,”云雾庵很知趣,不多待,说。“我这就去了,”就退了出来。在走廊,他遇大豪,也是来找支队长的,两人相遇,竟都感觉有些尴尬,四目相视,都不知说什么好。
大豪把一个僵案扔给他,原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结果,可他至少把那一万元钱找到了;立不立案是另一码事,可就破案能力而言,这一次谁行,那是显而易见的。不立案显然对大豪现场调查是一种否定,可大豪并没有错,雾庵觉得挺对不住大豪。大豪这几年尤其是当队长后,没少在上头帮他说好话,有时甚至为他挑担子。
“你是怎么弄的?”大豪终于开口说话了。
“什么怎么弄的嘛,”云雾庵说,先自己就底气不足,一脸苦笑。“我只管把钱找到,是否立案处理人那不是我管的事,那钱倒真的是在顾玉门办公室的柜子里。”
“忠告,讲同情,讲义气,干我们这一行的人迟早会吃亏的,记住了?”大豪说。“是不是叫你查那封申诉信,老头子对你说了?”
云雾庵点头。
大豪走过去又回过头来,说:“韦莲娜找你不着,说她回家有点事。”
申诉书,云雾庵看了两遍,舒蓉蓉对其弟弟自杀质疑有三点:一、喝农药的杯子不是她家的;二、五月二日下午拿回一部牡丹牌电视机不见了,据有人反映是送给了南岸商场检验员马三江了;三、采购了一批走私手表,既然入了库也就是检验合格,她弟弟舒构干吗为这手表还去自杀呢。
云雾庵认为,调查第一个对象应是马三江。马三江市郊人,三年前由一所电子中专分配到南岸商场工作。商场认为马三江工作表现尚好,无劣迹。云雾庵与保卫部联系,查询后说马三江轮休到女朋友那儿去了。女朋友在《黑玫瑰酒楼》上班。看时间还早,为什么不去《南岸》马三江宿舍呢,至少应该知道那牡丹牌彩电还是否在他的宿舍,云雾庵想,就打电话韦莲娜约她同往。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听声调,人很年轻。“你是谁啊?”他问。
“我是谁,是她男朋友,你呢?”电话那一端的人反问。
此刻,云雾庵妒火直窜,韦莲娜也是耍他,又一次被女人甩了,奇耻大辱啊。电话里又传来韦莲娜的笑声,说:“你和谁在说什么呢,喂,”韦莲娜接过了话筒。云雾不吱声。韦莲娜问:“周森林,他说他是谁?”
那被叫周森林的男人说:“他没说。”
云雾庵挂断电话,就去南岸商场。
“彩电这事儿舒构姐姐反映过,”保卫部长说。“我们也问过马三江,是他托舒构从广州带回来的,彩电被他爸拿回乡下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