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一响,正在制作引线的李弘益跳了起来,大喊:“阿多,穿甲!”说着朝屋外冲去。
阿多慌慌张张地给李弘益套上一身皮甲,李弘益提了长剑,朝东门关墙上冲了过去。
曹用行早已经等在了关墙上,伍都头跑了过来,指着远处的狼烟说:“三股,三百人!”
城门缓缓关上,有一队行商来不及进关,急得在护城河外大喊大叫,跪在地上不断求救。
李弘益看这支商队大约二十多头骆驼,皱了皱眉,大喊:“开门,让他们进来!”
曹用行想说什么,伍都头一抱拳:“诺!”朝城门大喊:“开门,放他们进来!”他原先驻守在敦煌城西北方向,常年跟行商打交道,眼光很毒,经验也丰富,知道该怎么处理。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开了半扇,那支商队赶着骆驼急忙忙钻进了城内。伍都头带着士兵,把这些商人集合在了一起,捆了手,关在城门旁边的一间院子里。
这二十多个商人倒也配合,纷纷丢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短刀,看起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城头守卫的士兵拼命地拉着盘绞的绳索,将吊桥拉了起来。远处升腾起一阵灰尘,贼寇的声势倒很是浩大。
李弘益四处看了一眼,守城的士兵个个神色平静,他顿时安下了心,心想:还是亲大哥靠谱啊!明显派来的都是精兵!
他眼珠子一转,看到阿多和母亲派来的十名亲卫守在身边,低声嘱咐了两句,阿多便带着亲卫下了城墙。
伍都头诧异地看了一眼,现如今关内的士兵只有不足一百五十人,分散到城墙,除去预留的三十人预备队,平均一个士兵要守十米的城墙,当然这一次不需要,只需守住两段城墙就足够了。
他不知道李弘益的打算,看到副尉曹用行一脸轻松,附在李弘益耳边说着什么,两个人一齐微笑,叹了口气,心想:果真是新手,还有心思说笑!
贼寇很快便冲到了关外四五百米处,缓缓地度过了冥水,再次集结在了一起。李弘益皱着眉,看着这些贼寇,头上包着头裹,窄衣窄裤,灰色的披风,长长的弯刀,怒骂到:“果然是该死的沙州回鹘!”
回鹘原名回纥,是铁勒部的一支,居住在漠北,臣服于突厥汗国。后来唐太宗命李靖灭了颉利可汗的东部突厥,玄宗时又联合回鹘灭了西突厥,至此回鹘逐渐强盛起来。
到了唐文宗时期,黠戛斯在西北崛起,又灭了回鹘汗国。居住在漠北的大部分回鹘南下,占据了大唐陇右、河西一直到安西都护府的广阔地带。
张议潮沙州起兵后,回鹘隶属其下。后来张议潮入质长安,张淮深为归义军首领,回鹘不满他的统治,分为了甘州回鹘和西州回鹘两支。
沙州回鹘自然也有割据的打算,只是沙、瓜二州已经被张氏苦心经营是近五十年,是大本营所在,一直是归义军的打击对象,是以难以成事,只好靠着游牧民族的本性,四处游荡劫掠为生。
来了大约有三百余人,每人双马。曹用行看着六百多匹马,眼睛都红了。他的马军一都,也只有三十个骑兵,其余都是弓手。
归义军虽然地处西北,但是骑兵一直都是花钱的军队,以目前归义军的财力,难以维系一支成规模的骑兵队伍。是以从张淮深以来,归义军在仅剩的三州之地,一直采取着消极的防守态势。
李弘益带来的步兵一都,刀盾手、枪手一共不到三十人,剩下的全都是弩手。他看着这帮沙州回鹘土匪的马匹,眼馋得紧,看到阿多带着是个亲卫,每人扛着一个木箱上来,心里有了主意。
伍都头凑了过来,说:“这帮狗日的回鹘,简直是穷疯了,什么都要抢。校尉,副尉,恐怕他们要攻城,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都要拿了命试一试的!”
他的话说得不是很清楚,李弘益却听明白了。一般回鹘是很少拼命攻城的,他们不事生产,没有布匹,没有煮锅,缺少粮食和食盐,极度缺乏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更没有太多攻城的手段,可是归义军治下,百姓多居住在城里,为了抢劫,他们总会要尝试一下的。
城下的回鹘一阵骚动,很快就派出了两百人的骑兵,扛着简陋的长梯,冲到了城下一百五十米处,跳下马来,扛着木盾,举着长梯冲了过来。
看来这是一帮积年的惯匪,知道当前的弓弩最大的射程也不过一百五十米左右。看着乌压压的回鹘土匪,朝城门散落地冲了过来,嘴里大吼大叫着,李弘益热血上头,不由得紧紧握住了长剑。
好在伍都头有经验,站在李弘益身边轻声提点。看到贼寇冲到了三四十米处,伍都头轻声说了一句,李弘益涨红了脸,大吼一声:“放箭!”
早已经准备好的弓手、弩手一起放开了箭,稀稀疏疏的羽箭射了出去,顿时倒下了十来个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留守的弓弩手加起来只有八十多个,回鹘土匪攻击阵势又比较分散,有这样的收效已经很不错了。
弓弩手分为两段,前段射击完毕,后排立刻跟上,再放一回箭。前后不过射了两轮,土匪们的长梯已经架到了城头。
刀盾手和枪手立刻用铁叉去顶开,马军的周军使带着关内组织的青壮,操控着礌石撞木,烧得滚烫的金汁、开水一股脑地朝下倒。
不断地有土匪们惨叫着跌下去,落在护城河里。一支羽箭突然从李弘益额头飞过,钉在了身后的城楼柱上。
伍都头收回了刀,刚才是他挥刀磕飞了朝李弘益射来的羽箭。李弘益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腰,缩着肩膀,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
有几十个土匪躲在后面,张弓射箭,城墙上已经有七八个士兵和青壮惨叫着被射中倒地。
李弘益大怒,喊道:“阿多!”阿多立刻打开一个木箱,从铺满干草的箱子里抱出一个陶罐递了过来,顺手取过一个火把。
李弘益将火药罐引线凑近点燃,双手猛地抛了出去。护城河边,有七八个土匪拥挤在一起准备顺着长梯冲上来,猛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到了头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得轰一声巨响,七八个人一起被炸飞了。
战场突然一片寂静,伍都头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弘益。
曹用行嘿嘿一笑,也抱起一个火药罐来,点燃了瞄准了人群,猛地丢了出去。这个火药罐终于把城墙上的人惊醒了,士兵和青壮们欢呼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校尉和副尉用了什么手段,但总归是对面的贼人受伤不是?
李弘益看着亲卫,大吼:“看明白了吗?知道怎么用了吧?点燃引线,立刻丢出,千万不能留在手里!”
十个亲卫兴奋地大叫:“明白了,少郎君!”拆开木箱,举着火把,满脸通红,一个接一个地把火药罐投掷了出去。
伍都头只觉双耳轰鸣,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谄笑地凑了过来:“校尉,这个…就是你那天说的…武器?”
李弘益点点头,伍都头大喜:“让我也试着丢一个呗!”李弘益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贼兵已退了!”
伍都头回头一看,气得一拍大腿:“这帮望风便逃的贼!”前后不过丢出去十多个火药罐,这帮回鹘土匪便逃也似地退走了,留了一地的尸体和伤员。
李弘益大喊:“统计受伤人数!”伍都头也大喊:“诺!”不一会儿便小跑了回来:“禀报校尉,士兵死二人,伤七人;青壮死三人,伤十二人!”
他心中欢喜,打了这么多年仗,第一次遇到这么轻微的损失。李弘益叹了口气,这场战斗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左右,他原本以为能够零伤亡打退敌人,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马军的周军使也凑了过来,想要抱起一个火药罐瞧上一瞧。阿多拦住,叫亲卫把木箱合上,小心翼翼地抬到了一旁。
他心里暗自得意,这个周军使一贯冷着一张老脸,仗着自己是骑兵,总摆出一付把人拒之千里的样子来。
李弘益看了好笑,招了招手,叫周军使细细看了一回。周军使抱着火药罐,赞叹地说:“李校尉当真好手段啊!”
战死的士兵和青壮被人抬了下去,伤员也被抬下去治疗。这一次来玉门关,李弘愿还派了一名专治外伤的医士,他对自己的小弟照顾得可是无微不至。
回鹘土匪聚在了一团,远远地撤到了河对岸,好一阵子,一个土匪骑着马,高举着双手,冲到了关外一百五十米左右大喊。
然后他缓缓地靠近,李弘益疑惑地问:“他喊什么?”伍都头笑着说:“校尉,这厮说的是回鹘话,希望咱们让他们收领伤员!”
李弘益撇了撇嘴:“妄想!”伍都头点点头,抽出弓来,射了一箭。那想要谈判的土匪不过向前走了十多米,只见一支羽箭飞来,钉在了马蹄前,箭尾嗡嗡响动,他吓了一跳,扯过马头便往回奔。
关城之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