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窦固道:“前日班超把从伊吾卢打探到的消息报来,还提出先占领山口大营,切断白山和伊吾卢的联系,再引蛇出洞,在野战中歼灭伊吾卢的主力构想,我和耿都尉商讨过此事,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听问窦固此言,班超心中一喜,但又不敢太过表现。
“但此战的关键是必须派兵悄无声息地迅速绕过伊吾卢,攻占山口大营。还必须在伊吾卢军和白山军的夹击下挺上一阵,为埋伏在城南的我军精锐合围对手赢得时间。”窦固道。
“这有何难,我愿领军攻击山口大营,为都尉解忧。”校尉赵统接了话,他在军中颇有威信资历。
班超本想把这任务接下来,不想赵统却抢了先,心中不甘,边起身道:“杀鸡焉用牛刀,山口大营守军不过五百,末将愿请战,赵老将军的铁甲精骑还要对付匈奴主力呢。”
赵统见有人来抢功,心中有些不快,而且这班超之前并未指挥过军队,是靠了窦班两家前代的好交情,才从宫中的一个抄书小吏一下升做了河西军的一个假司马。
“班司马,这打仗可不比抄写文章,动动手腕就成了,茹毛饮血的匈奴人可不理会文人的嘴枪口剑。”赵统轻蔑地说道。
这句话明显有侮辱人的意思,班超虽之前的确以抄书为生,但他从小习武,剑不离身,当初从关中直下雒阳为长兄班固面圣喊冤,那份胆识也是名满天下,怎么能被称作只会使口舌之人呢?
“班超可立军令状,不能完成此任务,愿提头来见。”心中不服的班超掷地有声地说道。
窦固思忖了一下,伊吾卢的情况是班超上报的,计划也是班超提供的,想必他应有十足的把握。便道:“赵校尉的精骑善于野战,这攻城和守城的任务就交给班超吧。届时你们两部要协同作战,紧密配合,确保我们进入西域后的第一战万无一失。”
……
“咱们的压力很大啊。”班超回到自己的营帐立刻把田虑、甘英、肖演、李显等几位曲屯长叫到一起。
“我部共有千一百人,马匹不过五六百,要是突袭,这些马不够用。”曲长田虑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向都尉要求划拨一匹战马来。”班超道。“显子,你把山口大营的情况给大伙说说。”
“是。”李显道:“这山口大营卡在进入白山道路的山坡上,中间有一条小溪从营中通过,营壁是用白山上十年以上的木材所建,高约一丈。营内有瞭望塔两座,加上有利的地形,可以把白山和伊吾卢之间的地带看得通透。另外营内除了弓箭,还有雷石,希望大家能注意一下,攻击的时候尽量减少伤亡。”
“一丈高的木垒墙,没有攻城武器也很难逾越,若是在此伤亡过大或两三个时辰内不能拿下,我军将腹背受敌”曲官田虑道。
“不错,我军从百里外小心翼翼来到此地,又在伊吾卢和山口之间发动进攻,若是不能速胜,就会被夹击在两军之中,顷刻间就会有覆灭的危险。”班超思忖着,但这个任务是他在赵统那里“夺”来的,此刻作为部队的主将,他万万不能说丧气的话。
“不如乔装成押运粮草的队伍,让敌方打开营门,我们便乘虚而入。”李显道。
“我们没有信物,没那么容易骗过守城士兵。”班超道。
“若骗不过,我们便展开强攻,准备好灯油,用火攻烧毁营门。”李显道。
“这个方式可行吗?”田虑问道。
“云中之役时,我们用灯油烧毁了匈奴人的营门,夜袭而入,赶跑了他们。”
“好,就依李兄弟的计策,这几天大家好好休息,待誓师结束后,随大军开赴伊吾卢。”班超道。
……
次日清晨,天降小雨,已近晚秋,潇潇雨水夹杂着冷气,沾湿了大营内万余名战兵和八千多役夫。
咚……咚……咚,战鼓声动,
奉车都尉窦固健步走上点将台。台下旌旗猎猎,各营军容整肃,战马萧萧,士卒抖擞。窦固看着麾下的金戈铁马,不禁激动万分、豪情满怀。对台下的万人大军道:“塞外丑虏北匈奴,趁中州王莽乱政之际,屡寇边境,践我河山,杀我妻儿父老,河西、北地、五原、云中,人心不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泱泱大国岂容丑虏欺凌,今圣上兴天师,发我河西雄兵,讨伐胡虏,犯我大汉者我必诛之。”
“我必诛之,我必诛之。”万人兵将把长官的话重复了两遍,顿时,山河回音,响彻云霄
“带上来。”窦固道。
说罢,十几名宽袍辫发、被蒙了双眼的匈奴斥候在士兵的押送下,推上了点将台,
“杀。”
窦固大手一挥,刽子手们举起手中的宽刀,如闪电般落在十几颗圆圆头颅上,顿时血浆喷勃而出,十几个人的鲜血在台上形成了一道红色的血瀑布,罪行累累的匈奴俘虏被斩首祭旗。
“开拔。”窦固一声令下,近两万人的西征大军开始竟然有序地朝西方沙海进军。
……
傍晚大军休息时,李显帐外放了一个大黑镬,用来烹煮军士伙食。一群士兵把宰杀的牛羊割成块分别放在铁镬里烹煮。燃料除少量的木柴之外,主要是用干燥的马粪,牛粪。
李显在士兵当中,正用木勺把沸腾的羊汤漂浮的血沫子一勺勺挖出来泼在地上。他一边挖,一边吹走翻腾的热气。挖走一部分血沫子后,再搅动一下里面的肉块。
田小盈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头发高高束起,用一块青巾裹住,穿着一件粗麻短衣,腰部以下的裙摆厚重,完全没有了自己从前美艳姿态。
“屯正在想什么。”田小盈问李显道。在军中兄弟面前,她也只能这样称呼自己的男人。
“攻打山口大营虽有难度,但毕竟我部士卒是对方两倍有余,加上汉军骁勇,应该可以顺利拿下。只是守城之时,若那赵统不能及时赶到,或者故意晚到片刻,我部定然遭受巨大损失。这几日我看班司马经常黯然神思,定然有这方面的顾虑。”
“屯正不必着急,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小盈道。
“你有何计。”
“别忘了我的长处,我可潜入赵统军中,若那他按时出兵还的罢了,若是不然,我定把宝剑放在他首级之上,逼他出兵。”
“不行,那样风险太大了。”李显担心她的安危,否定了这个计策。
……
班超部沿着李显去白山相同的道路走到伊吾卢的外围。千二百骑兵正在露营歇息,只见一斥候来报:“前方发现一匈奴人的小队,应是前来巡逻的。”
“李显,带上你的人,速去剿灭此股敌人,万不可让他们把我军的动向传给伊吾卢。”
“末将领命。”说罢,李显带上自己的一百个兄弟,朝伊吾卢方向奔去。
前方汉军的斥候和匈奴的伺候已经短兵相接,几十个人在茫茫沙海里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这些匈奴人与汉军纠缠在这里,不是为了多杀几名汉兵,而是为了打探汉军消息,看这些斥候能再引来多少汉兵,用以判断前方军队的实力。
李显到达此地后,匈奴的斥候长就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李显怎可罢休,立即紧追不舍。
半个时辰之后,那斥侯长眼见己方不能脱身,便命令俩命斥候继续快马返回,自己则调转马头,弯弓搭箭施展自己的骑射技能瞬间便把两名李显身边的骑兵射落马下。
李显也不甘示弱,他的青龙弓更加凶狠,一下射中了斥候长的战马,此人翻滚了几下,竟然又站了起来,抽出一柄长长的弯刀,砍翻了一名向他冲锋的汉军骑兵。
这个匈奴人是个厉害角色,寒风中,一柄弯刀舞动成一团刀花,翻转腾挪,寒光迸发,令人胆寒。
李显遇上了对手,竟然心中有些高兴。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何这般嗜血。
他跳下战马,抽出环首刀朝斥候长下三路掠过,匈奴人急防,他却一个鹞鹰旋飞,瞬间凌空腾起,从匈奴人头顶轻灵翻过,宝刀掠过,匈奴人半个脑袋已被削去。之前数月,田小盈没事就指点李显一二,他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对待一般角色,几招之内必能毙其性命。
见半边脑壳如瓢一般飞到空中,跟随的班超的亲兵队立刻欢呼:“屯正威武,屯正威武。”
李显冷冷地擦去刀上的鲜血,冷冷地看着只剩下半个脑袋,
还在地上抽搐的匈奴人的尸体,大声道:“继续追,不能让任何一名匈奴斥候返回伊吾卢。”
……
靠近伊吾卢后,汉军改为夜行。五日后天将破晓,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之时,寒风阵阵吹来,班超部到达伊吾卢绿洲外的一片胡杨林里,一大片茂密的桑榆丛林内。
十几里外的伊吾庐城已经在黎明的微光中,现出巍峨壮丽的身影。这里空间较大,高高的桑树、榆树下又长满矮树、红柳、荆棘,恰好可以隐藏兵马。
“就地修整,夜晚绕过伊吾卢直达白山口大营。李显,你箭法好,再辛苦一下,埋伏在林外的草丛中,如遇匈奴斥候,立即射杀。”班超命令道。
“遵命。”说罢李显带了女扮男装的田小盈和十几名亲兵队士兵,进入一灌木丛埋伏。
“那班超真不厚道,走了一个晚上了还不让休息,还要在这里打埋伏。”
李显拿了一张胡饼给小盈,道:“别再说话了,吃点东西吧。”说罢便集中精力目视前方。
不一会儿,远方的天边出现两个小黑点,正对着他向北疾驰而来,转眼间已经到了眼前。
等匈奴人到了眼前,李显不急不缓,忽然举弓“嗖嗖”两箭,便把两名斥候给解决了。
“你们前去打扫战场。”李显给手下命令道。
不一会,前去打扫战场的士兵牵马驮尸而回。
“屯正,有肉干。”几个士兵微笑着给李显报告战利品。
“现在不能生火,就着盐巴吃掉吧。”
十几人开始咀嚼匈奴人的肉干,那东西是风干牛肉,这些生活在汉地的小子们平时可没机会享受这等美味,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自己总算吃上了牛肉。
李显没心情沉浸在吃肉干的喜悦中,他安排了士兵轮流值班观察远方动态后,便躺在草丛中休息了。
“累了吧。”小盈给李显盖一件披风。
“没事,只是想养足精神,明日还要攻击白山大营,我可不想甘居人后。”
“你带的是亲兵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你上战场的。”小盈有些庆幸,她还巴不得李显不去冲锋陷阵。
李显已经听不到小盈说什么,头一歪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