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震惊,一看说话那人,正是两手缠着厚厚纱布的少林寺方丈道通大师!
道通微笑道:“各位大师,今日我们讲着讲着佛理,忽然不知为何便就打起来了,殊为可笑。幻闻大师,看来你今天是非要靠武功高低论短长了?!”
幻闻傲然道:“却也不一定。不比武也可以,只要大师将少林七十二绝技典籍,叫小僧抄录一份,小僧等立刻离开,绝不难为各位!”
令狐惊云冷笑道:“听大师口气,竟似我们便输定了?!”
罗东赞哈哈大笑道:“不错!两位掌门的大名,我等偏居西域,也已经如雷贯耳;单打独斗,两位掌门未必会输。只是这位小兄弟,与二位掌门内外修为相差巨大,却真真是输定了!而小僧一旦料理了这位小兄弟,腾出手来,协助两位大师,以三敌二,你们便真的输定了!”
侯龙波冷笑:“大师话说得太早,别到时出丑!”
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他决心已下,更立下战败自刎的豪言,别人实在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再说,他不上,难道要他们自己上吗?试问哪个掌门,对这西域番僧,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道通笑道:“几位大师,实话实说,本寺历代掌门传下严令,少林七十二绝技严禁外传,所以鄙寺藏经阁的武功,老衲绝不可能交给你们;可是这三位朋友的安危,老衲也绝不能等闲视之。可惜老衲双掌有伤-----三位就不能退让一步吗?”
他的口气,竟似有些乞求了!!
“绝无可能!”格里大叫道:“你们要么比武认输,要么交出绝技!”
通道满面通红,咬牙道:“阿弥陀佛!既然三位如此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那老衲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其实用不着三位剑客相助,我们少林,却还有一位高人,他一个人便足以打败三位联手!三位,可敢一战吗?”
道达,道九闻言大惊,齐声说道:“掌门师兄,非要如此吗?”
道通双手合十,黯然道:“难道你们想要这三位朋友,都死在你们面前吗?!阿弥陀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不得不如此了!”
幻闻笑道:“武当静玄道长,天山令狐掌门,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四大剑客之一,这位小兄弟看上去根骨奇佳,自然也绝非凡品。小僧倒要看看,少林寺是不是还真有比三位剑客还高的高手!大师,烦请那人出来一见吧!”
道通苦笑道:“这个人实在不便请到这里,如果他能到此地,打败众位只是举手之劳,老衲又何必让两位师弟力战受伤?!三位,各位掌门,都请随老衲到后院!”
格里忽然眼珠一转,冷笑道:“道通大师,难不成你们在后院设有埋伏?单打独斗不是我们的对手,赫赫有名的少林罗汉阵,却是困住我等的不二选择!”
少林罗汉阵,是武林当中与武当剑阵齐名的两大阵势,几大番僧远在域外,却也深知这阵势的厉害。
他们现在如此嚣张,其实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们是看准了少林在天下英雄面前绝对不会以多打少,而单打独斗,他们共有十大高手,少林达到如此层次者却实在很少,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局面。
但如果少林不要这个面子,以多打少,拿下他们再说,以少林寺两三千之众,拿下他们区区百人,自然不在话下。
“你身为一派大师,竟然如此胡言!!”道九大师勃然大怒道:“我们还没有你想的那样下作!”
格里便不再言语,罗东赞冷笑道:“那要叫上所有人,都到后院!”
这家伙居然外粗内细,得了保证还不放心,心想当着众多江湖门派,少林寺无论如何也不会耍什么诡计,便强调众人都去。
道通苦笑道:“好,为了防止你们说我们暗藏埋伏,索性请外面各门派所有人等,一同前往,做个见证!!”
众人出了大殿,大殿外围观的各派弟子已经个个面色沉重,大多数人担心少林此战必败,中土武林在西域武林面前丢了面子。
少数人却心中高兴,急着要看少林的笑话,武林泰山北斗今日被人破了金身,很多人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只是这些人,面上却会装得比别人更加沉重,满眼满脸都是关注之情,委实让人恶心。
各路人马,也不再讲究队列,鸦雀无声,浩浩荡荡进入少林寺后院,这是江湖外人从未涉足之地,众人今日也算沾了这几个西域和尚的光,长些额外的见识。
却不想道通大师带着众人,穿衙过院,走过塔林,走过僧舍,竟足足走出了数里路之远。
格里大师双手合十,笑道:“方丈大师,你这是要带我们参观嵩山吗?!”
道通大师苦笑道:“老衲带诸位走了这许远,你们还是要坚持见那个人吗?!恕老衲说句不敬的话,老衲出家五十年,还从未见过出家人执着如大师等,贪、嗔、痴三不善根,几位恐怕都占全了。”
幻闻大师大笑道:“大师此言差矣,试问不经执着,何能放下执着?!”
道通闻言,只能苦笑无语,走在数千人队伍的最前面,脚下速度不知不觉当中陡然加快。
侯龙波和一诺在人群中部慢慢跟着,看那大师步法,不由叹道:“少林轻功,果然不同凡俗。”
一诺笑道:“你如此向往,何不在此剃度做了和尚?以你侯大侠的绝世聪明,三五年内弄个首座当当,怕是不难!”
侯龙波微笑,却又说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聪明佛不成!你几曾见过有聪明的高僧?!”
他这话出口,令狐惊云忽然回头看了看他,把侯龙波重新从头到脚扫描了一番,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显然侯龙波这一句无心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风流不羁的年轻人,竟有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底蕴!!
他竟然低估了此人。
侯龙波看了看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众人都不再说话,继续前进。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脱离了少林本寺,走到一个孤零零的小院之前。白石围墙,柴门青苔,门虚掩着,门上铜环,俱已锈蚀。
众人实在不知这远离少林本寺之处,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孤零零的院落,想来居住此地之人,必是潜心修炼的高人了。
但在人们印象当中,少林高僧闭关之处,一般都是在少室山中无数的山洞之内,难道此高僧偏偏与众不同吗?这又是一个疑问。
道通大师转向西域众人,苦笑道:“诸位高僧,你们非要把鄙寺七十二绝技都拿走,那老衲就请各位看看,贪心修炼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的下场。”
说话之间,他轻轻推开了小院的门,几十个武林当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便随着他鱼贯而入,各派弟子当中有些胆子大的,当然不肯放弃这样的观赏武林绝顶高手对决的机会,也不声张,悄悄跟着各位掌门溜了进去。
小院其实也不算小,而且打扫的十分整洁,两间石屋之前,几个石凳围着一个小石桌,地上铺着坚硬的石板。
一个中年僧人,大约四十岁年纪,满面含笑,坐在石桌之前,正在悠然品茶。
今日少林遇此大事,他却逍遥在此,对少林寺集合众僧的钟声充耳不闻-------显然这个人在少林寺当中的地位,必是极高。
距离他三丈开外,有一个小石子堆砌而成的圆圈,每一块小石子都刷着白漆,换句话说,这两间石屋和屋外的石头桌椅,都被围在了这白色石头圈子当中。
道通大师双手合十,无比恭敬,向那中年僧人低头行礼道:“阿弥陀佛!广济师叔祖,徒孙道通有礼了!”
在场众人,突然齐声“啊”的惊叫一声!
幻闻大师骇然道:“道通大师,这位高僧不过中年,你已六十多岁,你……你竟叫他师叔祖吗?!”
道通大师回头看着他,满腹的怒气终于突破了长年修炼而得的涵养,终于大怒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叔祖,是能乱叫的吗?!”
幻闻大师瞠目结舌,不能对答。
众人当然知道道通不可能乱叫人,可是眼前的景象又实在太过骇人,一时之间,没有一个能想明白的。
道达大师苦笑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师叔祖已经年过百岁,只不过……啊……只不过……”
他欲言又止,众人却突然都已明白,原来这位师叔祖是因为修炼少林绝学,已达化境,方才做到此等返老还童的。
众人在这里嘀嘀咕咕,那中年人忽然笑了,起身向众人走过来,走到小石子圈的一刹那,忽然停下了脚步,满面含笑,注视着这些不请自来的江湖精英们。
只听他慢慢说道:“原来是道通小子啊,你师傅那混蛋东西呢,为何不来见我?!”
少林方丈被人叫做小子,这场景委实不多见,而他的师傅,就是昔日名震江湖的少林高僧宗洪大师,二十年前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却比他还惨,被这人叫做混蛋。
众人只有苦笑,只能乱七八糟跟着少林僧人向他施礼。在面前这个活化石之前,任何人的辈分都突然变得可笑。
道通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回师叔祖的话,先师宗洪,已经于十几年前圆寂了。当时您在……您在睡觉,我们没敢打扰您。”
众人知道,他说的“睡觉”,显然是指这高僧当时正在闭关修炼,道通不肯明说,显然是在有意回避了。
广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宗洪当日不肯接掌掌门方丈,一心修行,居然还是闯不过玄幻这一关,哎,天资所限,实在不能强求啊!”
居然有人嘲笑天下第一高手“天资有限”,众人今日又开了一回眼界!
罗东赞悄声问格里道:“格里师兄,何为玄幻之关?”
格里小声道:“生为玄,死为幻,武功如能闯过此关,就如这位大师模样,能够返老还童,随心所欲了。”
两人小声私语,却不料那广济的目光突然向他二人射来,仅仅是一道目光而已,两人竟不由自主,齐齐打了个哆嗦!
众掌门当中有些胆小的,居然也跟着两人打起了哆嗦!!
广济满面含笑,慢慢走到两人对面,却小心翼翼的站在石子圈内,众人实在不明白,这一圈小小石子,到底能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个道法如此高深的高僧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广济盯着罗东赞,笑道:“大师的龙象功已经修炼到了第六层,恭喜恭喜!只是你练功不要太急,须知修炼内力如清水烹茶,千万不可使其浑浊。”
罗东赞的两只眼珠一瞬间便张得如铜铃大小,转了几圈,忽然哈哈大笑,道:“前辈果然厉害!只不过前辈错了一点!”
广济大笑道:“我错了?好!你说,你说,我错在哪里了?”
罗东赞道:“晚辈小僧不才,已经将龙象功修炼到第七层,大师看错了!”
广济闻言,仰脸大笑道:“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是第七层,你是第七层,哈!!”
笑得罗东赞登时脸如火炭,浑身发抖;格里道:“大师也懂龙象功吗?”
“什么叫懂?”广济忽然变得严肃,反问道。他突然伸出一只手,身后石桌上的一个杯子便腾空而出,慢慢飞在空中,然后自己落在了广济手中!
所有的番僧都耸然变色,因为广济所用,正是罗东赞等人苦练了一辈子的“龙象功”!
广济看着格里,笑道:“大师看我这是第几层?”
格里牙齿打战,道:“这,这,这怕是到了无品境界了!”
这龙象功,是西域高僧传习的绝世武功,共分十层,极难修炼,罗东赞自诩练习到了第七层,其实是在吹牛,广济也不跟他争辩,这一招隔空取物,正是用了龙象功的手法,而最可怕之处,便是那个杯子在空中速度之慢,速度越慢,便是操纵者功力越强。格里说他到了“无品”境界,便是说这广济已经修炼到了龙象功十层之外!
广济听了,大笑不止!!
众人看他笑得如此开心,却不敢制止,只能任由他笑完了再说。
广济看着格里和罗东赞,笑道:“我哪里修炼过什么龙象功,只是模仿了一下他的呼吸功法,你们便……哈……”
他又笑起来!
众人万没想到这位高僧不仅容貌返老还童,怎么连性格也变成了小童一般?!
少林寺诸位高僧,好不尴尬,不过他们的尴尬,却实在不及西域各位高僧的万分之一。
练了一辈子的龙象功,被人家看了一眼便使了出来,而且境界比自己高出这许多,简直被当成了猴耍!!
这份绝望和挫败感,是凡人所难想象的。
罗东赞气得牙根咬碎,恶狠狠看着广济,却不敢说话;格里却已经被吓的像个傻瓜,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一片茫然,一个汉字也想不出来。
广济却不再大笑,看着格里,慢慢说道:“几位高僧远自西域而来,而且个个身藏高深功夫,一定是来和我徒孙他们打架的,对吗?”
格里被他吓得面色已白,支吾道:“前……前辈,我等只是来这里切磋的,切……切磋的!”
好在他中土话本说得就不太强,此时正好可以掩饰他的震惊和惧怕。
广济微笑道:“你不用害怕!我已经好多年不打架了,我现在只讲求佛法。敢问高僧,你们西域佛经,和我们一样吗?”
格里道:“当然是……一样的,佛出同源,只是各有领悟不同罢了。仪式虽有不同,慈悲心总……总是一样的!”
侯龙波站在小院门口,看到一代西域高僧被这样一个怪物吓的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
不想随着他这一笑,广济脸上的肌肉竟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道九大师捂着腹部,回头狠狠瞪了侯龙波一眼!
侯龙波自知有失,躲入人群,不再言语,心中懊悔不已。
道通大师看着广济,突然觉察到了什么,猛然大叫道:“众位,请千万不要跨越小石子,千万不要!”
广济忽然笑道:“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好笑,好笑!”
幻闻大师却笑道:“道通大师,你刚才说贵师叔祖他一个人能打我们三个?!老衲却十分不信,可否……”
他怀疑少林方面在故弄玄虚,这世上根本不会有如此厉害之人,能扛住他们三人联手,竟然要试一试了!
道通大师双手合十,道:“如果三位还不退让,隔着那道石子圈,与我师叔祖交手便可。万万不可越过石子!”
“一圈石子,故弄玄虚!”罗东赞恶狠狠冷笑道:“我却偏要试试!两位师兄,为我护卫!”
他刚才被广济戏耍,心中愤怒已极,狂性大发,已经按捺不住了。
“不可!”道通和道达齐声呼喊!
那罗东赞哪里肯听,早已经飞身跃入石子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