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开宴的日子。
青烟门外早早地竖起了迎风旗,笙歌糜乐,响遏行云,美酒佳酿,觥筹交错,在座的,无论是何种身份,俱是笑语盈盈的模样,粉饰出歌舞升平的虚假景象。
花不寿立在偏僻的角落里,打量着不远处的朝萤,他很清楚,友人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太多的枷锁拷在她身上,不堪重负。
小狐狸仍然在扶桑那边,羲和因为职务的原因,只过来敬了杯酒,便兀自回去了。对比之下,花不寿就觉得朝萤实打实的可怜,出身这种东西,有时候真得太令人痛苦。
“大人为什么站在这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花不寿一个哆嗦,这谁呀?我认识么?
他回头一看,身姿好似风扶柳,肤若凝脂赛桃花,粉裙配绿衣,头戴金彩珠,怎么看都是,一股子奇怪的感觉。
花不寿憋着笑:“这位姑娘找我?”
“我的小老鼠丢了,您能不能帮我找一下?”那妖精对着小福神抛了个媚眼,花不寿整张脸都扭曲了:“老鼠?”
“是啊是啊,我妹妹。”那妖精捂着心口,蹙着眉头,自言自语起来,“我妹子身体弱,好不容易带出来散散心,结果……”
花不寿一看她要扶额,赶紧溜之大吉。
“我的亲娘耶!”小福神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碰到个妖怪都被吓得不轻。
然而他刚转了个弯,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林岁安。
“哎呦!”
一个人捂着胸口,一个人抱着脑袋,齐齐蹲了下来,窝在角落里。
“我的姐姐,你怎么跑这么快,疼死我了!”花不寿呼了呼气,颇有些不满,林岁安看看周围,小声道:“我着急嘛!”
“怎么了?你不在前面玩吗?”花不寿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很差,怕是霉神在跟他开玩笑,林岁安嘟囔着:“我找下元哥哥,我的面具坏了,想让他帮我修一修。”
“什么面具?”
“府君大人送我的,结果我晚上睡觉太高兴,把它压坏了。”
花不寿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林岁安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你看到元哥哥了吗?”
“没有,他应该和萤萤在一起吧。”
“不在。”林岁安否认得很干脆,“我刚从萤萤那边过来,人不在他那儿,可能是被差遣到哪个地方去了。”
“那你再等等嘛!”
“这十方神宴一开就是大半个月,我还想……还想……”林岁安一想到第三天尹阙就要来了,心里就直发慌。
花不寿咂咂嘴,知道不好多问,便说道:“好好好,我同你一起找。”
林岁安撅着嘴:“嗯。”
两个人终是站了起来,小福神动动腿,道:“我去那边找找看,晚些时候去羲和姐姐那里汇合。”
“行。”林岁安爽快地答应了,两人侧身而过,各找各的去。
偏不巧,先前那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还在找花不寿,林岁安见她打扮稀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眼神一对,那人便迎上来询问了几句。
“啊?我不知道。”林岁安摇摇头,心想,可怜的多多,你怎么被一个妖怪盯上了?
好在对方也不是太过于纠结,匆匆道了个谢便走了。
林岁安瞧着她一步三摇的背影,咂咂嘴:“噫,十方神宴,也就名字好听些。”
故作老陈地背过手,林岁安就继续找人去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就像谁都不会注意一个小小的掌灯神使失去了踪影。
“你来了啊。”元桥的话语间透着无比的欣喜,尖耳圆腮的小白鼠爬上他的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哝,给你留的。”元桥将她放在一个圆底花盘旁,指腹拂过柔软的背,小白鼠弓起身子,似乎在笑。
“就快了,很快你就可以恢复原样了。”元桥说着,消瘦的脸上露出些许病态的笑意,他所有的爱意,终于快要等到拨云见日之时了。
林岁安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心里十分沮丧,便一个人无聊地蹲在角落里休息。朝萤还在里头,没法出来,父亲不喜欢这种场合,照例窝在昆仑,眼下,她只能自个儿陪自个儿玩了。
“唉——”林岁安长叹一口气,“元哥哥到底去哪里了呀?”
“我也找不到。”花不寿的脸冷不丁出现在她头顶,吓了林岁安一跳:“我的天,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晚点去羲和姐姐那里吗?”
“哦,那我还不能提前来找你呀?”花不寿翻了个白眼,也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林岁安打了个呵欠:“好无聊,我有点困。”
“唉——”花不寿也长吁短叹的,林岁安揉揉眼睛:“我这些天去泰山府找椒椒的身世书,怎么找都没有结果,府君大人说他的情况特殊,让我们再留意一下。”
“椒椒心智不全,还能怎么留意?”花不寿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青烟门,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现在只能祈祷上苍开眼,让他早日恢复起来了。”
林岁安咂咂嘴,头一歪,便倚着栏杆闭上了眼睛,花不寿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花椒趴在树枝上,晃着他的小尾巴,扶桑圈着他的腰,唯恐这个孩子掉下去。羲和驾着马车回来,远远地边听见有人在叫她:“姐姐!姐姐!”
羲和勒住缰绳,小狐狸就抱着树干滑了下来,跑到她身边,伸展开双臂:“抱抱,抱抱。”
干净的,纯真的眼神,好看,很可爱,淡漠的女神微微一愣,就弯下腰来,一手将小狐狸捞起来,扶他坐在马背上。
“带你转转。”羲和一口气说了四个字,大概算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长句子了。
马儿慢慢地踱起步子来,涉入清澈的银河水中,水面泛起波澜,映出一大一小两张带着笑意的脸。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忽然问了一句:“多多在不在?”
羲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叫哥哥。”
“哥哥。”
“你问那个哥哥去哪里了吗?”
“想他。”小狐狸的反应令人十分意外,羲和摸摸他的头,莫名就想笑。
待到靡靡之音逐渐散去,朝萤才找到一个机会,偷偷跑出来透口气。她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岁蝴蝶,一挥,那些破碎的光点便纷飞着,飘向远方。
“去找小桃和多多他们。”朝萤在心里默念着,这次的宴会不简单,她能感觉到,有一个视线始终盯着自己,带着强烈的欲念,令人恐慌。
可是朝萤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开端,在这场宴会的锣鼓敲响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