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林语和陈欣然走了以后，关海峰跟他的父亲究竟说了一些什么，林语不得而知。

倒是在送林语和晨晨回酒店的路上，罗鹏出于没话找话，跟林语聊起了有关杜建国的一些事情。

罗鹏对林语说：“我听老爷子和表叔聊闲天的时候说过，我姑父16岁的时候，就离开家去部队里面当兵了。也就是说，我姑父除了胆子大以外，实际上没有受到过多少正规教育。所以，他做起事情来，除了胆大，还是胆大。

这个在我们国家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他们那一辈人创业的时候，他身上的这个特质是很管用的。因为那个时候大多数的人胆子都小，像他这样，敢于抛弃国营单位的工作，自己下海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在咱们沈阳。我们这里的人，都觉得只有端国家的饭碗，那才是走正道，其他的都不稳当。

我还是很佩服我姑父的，他在那个时候，就敢于砸掉自己的饭碗，到深圳去冒险。

但是，现在早就已经过了他创业时的那个年代，我们现在讲究的是科学管理企业，不再是搞家族制。姑父经历了这么多年，他所掌握的那一套企业管理理论，放到现在来说，就有些过时。

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文化。当然，这话我也只有背着姑父才敢说，他那么自负，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我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他会把我撕成两半。”

罗鹏说到这里，还特意腾出右手来，跟左手一道，做了一个像抗日神剧里面，手撕鬼子似的动作。

林语转过脸去，瞪了罗鹏一眼，她对罗鹏评价杜建国的话，有一部分认同，有一部分则完全不一样。

罗鹏没有理会林语，他觉得自己已经憋了整整一晚上了，现在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一时之间就有些收不住。

他接着说道，“房地产这个暴利行业，催生出了姑父暴发户一样的心态。说实话，我甚至觉得姑父这次被带走，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以让他冷静下来，知道什么事情是该做的，什么事情是不该做的。让他学会知法、懂法，并且守法。不然我们平常跟他说得再多，他都觉得我们说的那些是书生理论，放到实践中一点用都没有。

姑父做事情胆子太大了，这件事情也可以让他学会敬畏法律。他们过去做生意，个个都像草莽英雄，习惯了玩无规则游戏。这件事情，可以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现在是很讲究游戏规则的。他们不能再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一切需要在法律的框架下进行，遵纪守法，是做企业的第一守则。”

林语听到罗鹏这话，有些不服气了，她就出言打断了罗鹏的话，“你这是太不了解你姑父了，其实你姑父一直都在教育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一定要遵纪守法。他这次出事，只是证明，谁都不是完人，谁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罗鹏见林语急了，他就赶忙替自己辩解道，“我知道，姑父说是那么说的，但是他自己不一定是那么做的。他眼中的守法，跟真正的守法，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发生这次这件事情，也是因为姑父自己对女人太大方了，他如果跟那些土财主一样，自己虽然有钱，但是对谁都一毛不拔，那他也就不会惹这些事了。他的那些所谓的红颜知己，也就不会像苍蝇似的，整天围着他转了。”

罗鹏一想到杜建国曾经的那些所谓女友，他对她们就有些瞧不上眼。无论是方茗慧，还是周爱玲。

罗鹏曾经学过几天心理学，他大概知道一点人的心理。

方茗慧他也接触过几次，对她有过一个大致的了解。

罗鹏对方茗慧的不喜欢，并不在于方茗慧在罗鹏像妈妈一样的亲姑姑刚一过世，她就做了杜建国的女朋友，取代了他姑姑章灵在杜建国身边的地位，而是在于方茗慧的性格，天性喜欢扮弱者。

在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弱势控制”，擅长示弱的人，最后会将看起来强势的人，变成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

方茗慧装傻扮弱，仗着杜建国过去对她的情分，两人即使分了手，方茗慧仍旧在利用杜建国的社会关系和人脉，为她自己赚钱。

罗鹏对方茗慧的这些行为，自然也就有些看不惯。

周爱玲虽然从来没有利用过杜建国什么，但是周爱玲对杜建国，并不是全心全意的爱，她爱自己的工作胜过了一切。

罗鹏觉得，在杜建国曾经拥有过的那几个女人当中，只有林语看起来对杜建国还有几分真心，所以杜建国最后选择了她作为他的太太。

罗鹏在心里，对杜建国的这几个女人比较个不停。这些话，他不好当着林语的面说出来，但是他内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看法。

林语知道罗鹏在想什么，她觉得有些尴尬，“是啊，过去我跟你姑父说过这些，但是，他是完全听不进去的。他老说我是在吃干醋，其实，我是为他好。”

林语说完这些话以后，一脸的无奈。

“但愿姑父在里面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教育，他出来以后，能够听进去我们说的这些。其实，有时候陈晓兵虽然话说得很难听，但是他所说的，建平集团不要搞家族化管理的那一套，还是有些道理的。希望姑父出来以后，能够改革我们集团的管理制度，真正把我们作为一家上市公司来进行管理。”罗鹏不想再谈杜建国的那些风流韵事，他就将话题主动转移到了工作上。

林语见罗鹏说出这话来，有些惊讶，她立马反驳罗鹏，“这些事情，我们在这个时候说起来还有些早，一切还得等你姑父出来以后，才能决定。至少在目前来说，他还是我们这个集团的灵魂人物。我们的发展方向，还是得依靠他的指挥。”

罗鹏转过脸来，很认真地看着林语，“你呀，就是我们集团‘去杜建国化’最大的障碍。看来还是我哥哥说得有道理，你真的就是我姑父肚子里面的蛔虫，他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一点都不会走样。

如果姑父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你这么做，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姑父选择的路是错的，那你这么做，就是在助纣为虐。”

林语听到罗鹏对杜建国的评价这么低，这下，她真的有些急了，“你怎么这么说你姑父，他在你们的眼里，有那么差吗？如果不是他坚持，建平房产能够顺利上市吗？如果不是他坚持，建平集团有今天的成就吗？你们可不能自己喝着水，就忘记了挖井的人是谁？”

罗鹏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了，他见林语因为激动，一张原本粉白的小脸，现在都已经涨得通红，他就替自己找着台阶下：“好，好，好，我不说这些了。我先把话放在这里，我们一切只看将来。时间会证明，我们俩之间，谁的话是正确的。”

罗鹏说完这话以后，果然不再发声。车厢里，因为这突然出现的沉寂，而让人有些郁闷。

林语知道，人性是很复杂的，这个世界就更复杂。因为有利益掺杂其间，有感情裹挟在里面，这就使得人们对同一事物，表现出来的态度，会完全不一样。

罗鹏作为杜建国培养多年的继承人，他现在对自己的姑父，却是这样的态度和看法。这令林语内心里面有些心寒。

她明白，这不能怪罗鹏，因为大家的人生经历不同，看到的世界也就有差异。站在罗鹏的立场，以他在国外学到的那些现代化企业管理理论，他会认为只有去除家族制管理制度，才是企业现代化、专业化发展之道，他由此，而成为了一个坚定的改革派。

而林语因为跟随在杜建国身边工作多年，她作为杜建国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她对杜建国没有对外人公示的一些想法，和工作态度，颇为理解，并深深崇拜。

因此，她对杜建国的认同度，也就高于其他任何人。

杜建国对建平集团未来的设想，林语基本上赞同。她并不认可罗鹏说的，只有完全的“去杜建国化”，才是建平集团发展的唯一出路。

林语和罗鹏基于各自的认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林语到沈阳的第二天，因为是周末，关海峰就亲自开车到酒店来接林语和晨晨出去玩。

林语上次到沈阳，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往常因为是陪杜建国过来工作，因此，真正玩的时间就并不多。

林语记得，自己第一次到沈阳的时候，罗鹏带她去过一次沈阳故宫。但是因为罗鹏对这些历史古迹不感兴趣，林语自己一个人在里面逛了一圈，也就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现在，关海峰带着林语和晨晨再次去，在关海峰的详细讲解下，林语对沈阳的历史又增加了许多了解。

从故宫出来以后，林语因为一直抱着晨晨，就觉得有些累了。上了车以后，她立即就把孩子放进了儿童安全座椅。

她给晨晨系好安全带以后，车子还没有开始发动，孩子就有些困了，他躺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没要到几分钟就睡着了。

关海峰见状，赶忙叫林语坐到前面的副驾座上去，方便两人说话。

林语依言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