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乌云笼罩,直入云霄的高山彷如把压下来的黑云撑住了。天色异常的暗沉、压抑,黑云没有咆哮,只是在高空静静的等待龙王布雨的命令。
空气中没有丝毫的风,有些闷热,在这快入冬的季节里显得有些不正常。
在南城乡姚家村的山坳里,有一条河,叫莲河,河水深流速缓慢,老人说这条河里曾经生长过莲花,由此得名莲河。
河水无论是冬季还是暴雨肆虐的夏季,常年都是清澈见底,站在河边能看见河水里浅游的鱼儿。但是这条河离村庄很远,没有人来,偶有喜爱垂钓的人来。
不过现在快如冬季,垂钓的人就没有了。
莲河的对面是一座高大的山,半山腰是半个村子的坟山,二丫的母亲就被埋在这半山腰。
她一身黑衣,手中捧着一束五色的格桑花,在母亲的坟前伫立了许久。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来看望母亲。
母亲的坟头长了许多杂草,荒凉的让二丫的心脏不断收紧。这里八年间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母亲。
为母亲的坟头清除干净杂草,二丫屈膝缓缓跪在了目前的坟前,将一束开的正艳的格桑花放在母亲的坟前。
深深地磕下一个头,暗哑道:“妈妈,女儿不孝,如今才来看你!女儿保证,以后不会了,女儿每年都来看你。”
说着抬起身子,目光灰暗地看着一堆乱石砌成的坟墓,“妈妈,等找到弟弟妹妹,女儿再来修缮您的墓,希望您别怪女儿!”
跪在母亲的坟前,她与母亲说了很多心理话,关于她索朗之间的,与她好姐妹之间的,但是却没有提起自己被继母虐待,被人凌辱的事,这是她的伤痛,更不愿意被母亲知晓,她只想和母亲分享一些好的事。
天空阴沉的乌云渐渐变得明亮,空气依然很压抑,坟山里有温热的风吹来,母亲乱石堆砌的坟上滚下一颗石头,滚在了二丫的膝盖前。
在石头滚落前一刻,她在问母亲,她该不该和索朗在一起。
她垂目一眼不眨的看着膝盖前的那颗小圆石头,捡起来,握在手心,缓缓道:“妈妈,你听到了对吗?可是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
说道‘不’时,又一颗石头滚落了下来,停在了那束格桑花旁。
二丫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惊奇,捡起石头,微笑道:“妈妈是不同意我和索朗在一起对吗?”
天空中眼看要散开的乌云,转瞬又翻滚咆哮起来,云朵越压越厚,似乎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风似乎被天上的黑云卷动,坟山上刮起了大风,她身前的那堆坟墓滚下了许多小石头。
二丫顶着风,将一些大的石头,堆在了母亲的坟头上。风越刮越大,坟山上快要落光叶子的野生桃树,被风刮的“沙沙”作响。好似有千万幽灵在哀歌。
二丫整理好母亲的坟头,风渐渐的小了。她站在母亲的坟前,鞠了三躬,转身朝山下走去。
山这边,一览莲河的对面。
莲河对面一个身着粉色的人影,从二丫这里看去太远,只能看出是个人影。看不清是谁,就衣着的颜色看来,她能确定是个女人。
这样的天,一个女人要干什么?二丫十分的好奇。那人影走的极其的缓慢,二丫一边下山,一边张望河对岸的那个人影。
就在二丫快要到达山脚时,那个粉色的人影,已经涉足在河里,步履未停一直朝河中走去。
此时二丫察觉到了异样,那是一个轻身的女子。来不急一步步的下山,她冲下了山脚去。
河水漫过了女子的腰部,二丫心收的越来越紧,脚下的乱石将她绊倒,额头在凸起的石头上磕破了皮,她不顾额头传来的剧痛,起身跌跌撞撞的朝莲河跑去。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河边,河中的女子侧身对着她,脚步顺着河水一步步的走,越走身子陷入河水里越多。
二丫急的大吼:“你干什么?你会被河水冲走的,快上岸……”
女人没有偏头看她,反而脚步快了些,突然之间身子一倾,栽倒在了河里。
二丫吓得一声嘶吼,迈着大步冲进了河里。
快要入冬的河水冰凉刺骨,二丫使尽了浑身解数,朝前面游去。
曾经在西宁游泳馆,陆羽凡教他们游泳时,二丫学会后,和王晓月比拼,每次都是游得最快的。此刻她追不上那个轻身的女子,觉得被王晓月骗了。
游啊游,她看见那粉色的身影,犹如漂浮在水里的死尸,任由河水冲洗。
庆幸的是河水平缓,她被河水冲的慢,而二丫顺流中自己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她就追上那具死尸般漂浮的粉色身影。
抱住她,顺流朝河边游去。
到了河岸边二丫累的已经筋疲力尽。她喘着气,将她拖到河岸上。
她不知道落水的人,要如何救,但依稀记得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于是就效仿着做,按压她的胸部,为她做人工呼吸。
女孩不过十七八岁,模样长得好看,皮肤白净,二丫在水中捞起她那一刻便认出了她是谁。
几口水喷出来,轻身的女孩猛地咳嗽了几声,二丫赶紧扶她起身,拍打她的背部。
她连着咳嗽了几声后,气息奄奄地朝地面躺去。
闭着眼,眼角流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
河水在黑云的衬托下,诡异而冰冷,平静的河面咆哮着翻滚的黑云。
“你为什么要救我?”躺在地面,杨海燕虚弱无力道。
二丫坐在她身边凄然地冷哼一声,“在我心中你是天底下最不会轻身的女人,没想到你也有被人欺负到这个境遇的地步!”
二丫愣了会神,继续道:“你别说是我将你害的想跳河自杀!那我可会高兴坏的!”笑着她看向了头顶翻滚的黑云。
“不能说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说是间接凶手!”杨海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暗哑道。
二丫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了她苍白的脸上,“你母亲是罪有应得!我对你母亲所做的,比起你们对我所做的,不过是凤毛麟角,那我岂不是要自杀好几次?”
“你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杨海燕的眼角流出了一串晶莹的泪珠。
看着她,二丫微微皱了下眉。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做好事了!”她不以为然地说着,杨海燕闭着眼睛,苍然地笑了一声。
二丫继续道:“要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救了。不过费那么大的劲游到了河中心,看见是你,你说不救是不是很可笑?”她深吸一口气,“我陈佳雪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尽管你们曾经那样对我,但是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河自杀,我不救你,我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杨海燕冷笑着道。
“不用!你想死我阻止了你,你该骂我才对!我应该谢谢你没有骂我!”
杨海燕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缓缓睁开了被泪水浸湿的眼眸,依旧是写满了绝望。
忽然之间觉得这世间上亲人还不如仇人,她的姐姐将她送入地狱,而这个被他们一家虐待过的女人从地狱的门口将她救了回来。
可是那有怎样呢?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哥不管她们了,妈妈被关押了,唯一寄希望的大姐亲自将她蹂躏、糟蹋,那个家也被拆除,世界上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唯有死亡是她的解脱。
心中痛的毫无恨意,冷的已经麻木,没有恨也没有了爱,一切感觉都离她远去。
那双死寂的眼眸又缓缓的闭上,眼角没有泪水流出。
从她绝望没有一丝希望的眸子里,二丫看出她想死的决心,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担忧与疼惜。
这样的境遇她有过无数次,母亲离世后,陈大山对她的不问不顾,任由继母暴打,虐待,身上一道道的烫伤,每一次她都能闻到自己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那种滋味痛不欲生,躺在冰冷的黑夜里,低低抽泣,黑夜的恐惧吞噬了她身体的疼痛。
她被洗浴店的老板关进黑屋子,皮鞭抽打,那是怎样的害怕与痛没有人能体会。
三年前她本想她悲苦的一生终于可以解脱,可是,那晚她被两个人轮奸,她打算为她爱人守住的身子被人玷污,从此心中留下了一道洗涤不净的伤疤。
她不知有多少次想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母亲,可是母亲临死的那句话,一直将她绑在了这个世界上,她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她有责任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咬牙活了下来。
“你被男友甩了?”风吹着,不大,带着河水的清冷。
杨海燕平静地躺着没有回答她的话。
二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被风吹的粼粼波光的湖面。
沉默了良久,二丫笑着道:“既然铁了心要死,那我也无可奈何。不过,在你死之前,能不能把你选择死的原因告诉我?”说着她看着眼睛紧阖的杨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