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然而沐锦却是微微颔首,她本来性子就是这样的,淡漠地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
然而这一次,我却听见了她似是责怪的语气道:“在家主心中,难道沐锦便不是沐家的人吗?沐寅好歹也是我沐锦的哥哥,这样的情分摆在明面上,家主不会以为沐锦毫无情谊?”
我哑然,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刚才这个口误,然而沐锦并没有给我机会解释,她说完话之后便直接走了,瞧她走远的方向,她该是去寻父亲了。
我摇了摇头,直感觉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竟然有什么话不过脑子一遍便说出口了,这样日后见到沐锦都会觉得异常尴尬啊有没有啊?
随后一旁的沐寅也冲着我摇了摇头,看他那模样,真是像极了是在鄙视我的智商,随后他便开口:“沐锦只是不合群而已,她的心是向着沐家的,你方才的确不该如此说她。”
沐寅的话一出,愧疚的情绪在我心头渐渐扩大,我觉得这样说错话的自己,真的是十分讨嫌。
而后我白了沐寅一眼,便道:“你少说一句话也不会死不是吗?你干嘛非要往枪口上撞?简直糟心。”
沐寅瘪了瘪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神中仍旧带着调笑的意味,而我一看见他露出这样的微笑,便觉得他这是不怀好意。
沐寅被知知扶进了房间,我待在门外呆呆地望着空中,觉得自己以后说话还是需要认真思考后再说比较好。
太医很快便来了,我瞧着鱼贯而入的太医提着他们的药箱一个接着一个进去,随后摇着头出来的人亦是很多,直到后来有婢子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的时候,我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径自退开房门走了进去。
我站立在床前,便看见沐寅背部的伤口竟是深可见骨,皮肉翻飞绽开,鲜血似是不要钱的水一样,一泼一泼地汩汩流出来,触目惊心到连我这样见惯了杀戮的场面的人都觉得心口一紧。
这样深的鞭痕,不是人为是什么?
我忽然间来了气,而趴在床上的沐寅此刻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紧紧只是闭着眼睛时眉头稍稍皱了皱,竞是连一声都未吭。
我不免有些佩服沐寅的忍耐力了,这样的伤口他竟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这样的沐寅仿佛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沐寅,而不是曾经那个吊儿郎当的沐寅。
他大抵是听见了声响,于是微微睁开了眼睛,瞧见是我,于是便更加开心起来。
“很疼的。”
他一开口,我第一意识便是这人一定是又在找揍了,他看着我,模样倒是十分相像,像是疼极了一般,眉梢跳动着,当真是戏做足了。
我摇着头无奈道:“装什么装,你明明不怕疼。”
他闻言似是很委屈,又像是在责怪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露骨地同他说话,他撇了嘴:“真的疼,只不过忍着罢了,让你觉得我很疼岂不是让你担心了?”
他字字句句句,都是在为我的心情考虑,我竟然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随后只能无情拆穿他:“可你方才明明是亲口同我说你疼的。”
他笑着微微点点头,然后缓缓重新趴回到床上,我看着侍女一个个轮着上前替他擦拭伤口,待血迹点点消去,随后露出白皙洁净的肌肤。
肤若凝脂,肌如白雪,这便是我看见的第一印象,我瞧着沐寅的身子,下意识便吞咽了口口水。
待侍女处理好了之后,我便上前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闻言皆行礼过后,便直接退下去了,然后房间便只剩下了我与知知还有沐寅三个人在,我叹了口气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从季泷那里得来的药粉,一点一点地洒在了他的背上。
“季泷的药啊,很有成效的,你凑合着用吧,”我一手翻转着,一边看着沐寅背上的伤痕,眉头便越皱越深起来,“这伤也真是够深的。”
他笑了笑,随后道:“若是被季泷听见你将他引以为傲的药给说成凑合着用,他不得气疯了才是。”
说着,他便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大牢里嘛?若是没有这样深的伤,难道进去就只是去享福的吗?”
不得不说,他的这句话说的很是有道理,我竟然无力反驳,可我还是很不开心,随后道:“好歹也是我沐家的人,我沐昀罩着的人他们也敢这么对待,岂不是活腻了?”
这样已经不仅仅是我的权威遭到了挑衅,这还意味着我想要保护好的人,在这一刻我竟然无力保护好。
这一点让我很是不舒服,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沐寅伸出手来,对着我,我犹豫了一下,随后将书放在他手中。
我皱着眉问道:“要干嘛?”
沐寅浅笑着,我看些他的脸,心中的安心再次浮现,不知道为什么,一碰见沐寅的事情,乃至是他这个人,我总能产生着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像是在外流浪了许久了人,在这一刻忽然间便找到了家的感觉。
只见他将我的手缓缓移到自己的唇边,缓缓印上了一吻,我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他的唇畔印上去的瞬间,我只觉得浑身都在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柔软的触感在手上印开,我皱着的眉头缓缓松懈,一旁的知知笑着垂首,随后不知道她是觉悟到了什么,随后低着头飞快地退了出去,顺便还将门给带上了。
我:“……”
我有些不大明白知知的脑回路,我也不想去想知知方才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露出那种令人遐想的微笑。
沐寅看着我,缓缓开口:“你之前说,你今后要护着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是真话?”
我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话题来,他的模样中带着不确定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这一刻我只要点头承认,他便能欣喜若狂。
我瞧着他的模样,忽然间开始怀疑起自己曾经难不成对他那样不好吗?导致他竟然还在纠结于这样的问题?
我无法,终是点了点头,道:“自然了,你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没有,之时忽然间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很高兴。”
他缓缓开口,随后满目都含着异样的感情,我不敢深想这里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偏过头去,然后道:“你高兴就好。”
沐寅低着头,他的嘴角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这样的笑容我真的是极少见过的模样,只是知道,大概这个时候,他是高兴着的。
他耸着肩,少了那样玩笑的语气,剩下的,只是那种深刻到骨子里头的深情,他道:“我从未想过,你会在我与顾昭之间做出选择,而我或许曾经预想过这样的局面,可是现在当事情真正发生后,我仍旧不敢相信。”
“沐昀,”他缓缓唤我,像是在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一样,“你能选择我,这是我从未想过的,可既然你选择了我,无论你是因着其他的什么目的,亦或者是什么缘由,而到现在,我已经不能放手了……”
他的声音似是蒙上了一层雾霭,轻轻地传到了我的耳边,再一点点地进入了我的脑海里,心里头忽然有什么东西被人强硬打开,我望着沐寅看着我的眸子,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而这身影赫然便是那熟悉的模样。
是我。
他的眼睛里头,此刻装着的,都是我。
心头沉寂了许久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再次活跃起来,不为其他,而是因着,或许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原来真心待我的人,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沐寅?”
我涩然开口,这样的问话说实话若是放在曾经,我定然是问不出口的,这样的话我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话,我根本就不敢轻易对一个人说起。
而这时候,我竟然能够如此坦然地对沐寅说起,且我心底的声音在说着,他一定会应下,且他甚至愿意用他的生命去护我。
大抵时光的陪伴总是深动人心的,就像沐寅于我,我们一起长大的岁月,在一起时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些都不是任何血缘亦或者是任何关系能够左右的。
这是一种习惯,一种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信任。
“当然会啊。”
沐寅低着头,他将唇放在我的手上,轻轻印上的动作令我感觉恍惚,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蔓延全身,而他的触感却又在清晰地告诉我,这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我等着一天等了大半辈子了……我一直都在想着,就算最后,你选择的人不是我,那我也一定会默默地守在你身后,看你喜,陪你忧……”
他一字一句,短短的几句话中竟是蕴藏了他这么多的情绪在,我竟是不知道他竟然早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一时间我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任由着他吻上我的额头,随后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了我的唇。
我没有将他推开,他只仅仅停留了一瞬间,便已然抽身离去,我看着他,他的眸子里闪现着激动的神态,却又被他压抑得很好。
“沐昀,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我微微笑着,随后瞧着他欣喜的眸子,迟疑了片刻后,终究缓缓伸出手来,随后如藤蔓一般缠绕上他的脖颈,悄然凑到他的身前,在他讶然的眸子里,再缓缓贴上他的唇。
我笑着看他,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了,一直都知道。”
沐寅眸子里的欣喜渐渐转变为发狂般的喜悦,他的眸子里一瞬间便多出了许多闪着光芒耀眼璀璨的星星,那样令人觉得安心。
他点点头,随后将身子都窝在了我的身前,我瞧着他背上的伤,忽然喉间一鲠,这些伤痕映入眼帘,心中伤楚却是更甚。
“这些伤……是顾昭的人弄的吧?”
我缓缓开口,像是在确定着一个原本就该摆在眼前的问题,道:“他后来将你带出京兆府尹府,他想做什么?对你做什么?”
我的问话一出,沐寅便皱起了眉头,他望着我的眼神中带着些微的试探之意,他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这次问的,是问我想要知道他,还是问的顾昭想要做什么。
我不免摇了摇头,面上无奈地开口:“沐寅 ,别这样,我们曾经并非如此。”
沐寅怔愣了一下,仿佛是在想着我的话,而我所说不过也都是实话,曾经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怀疑这些,怀疑我的动机。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曾经的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我们之间,并无他人介入。”
他的话音刚落 我便又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了,他总是能将话题引向这样尴尬的局面。
我笑着俯身,随后一点一点触上他的额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我与他,当是早就不可能了。”
沐寅愣怔的眸子忽然出现了一种迟疑,他望着我,看着我的脸,随后开口:“那么你与他之间变成如此,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骗我。”
我飞快地回答,根本就没有带有丝毫的停顿,仿佛这一点就是深深扎在我心头上的针,这样的针足够令我心悸这样久,令我记得这样久。
“他不但欺骗我,他利用我,他接近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单纯的目的,他一直都在用着我仅有的耐性,在挥霍我最后的底线。”
我一字一句,仿佛尤觉得不够一样,便道:“我沐昀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便是欺骗。”
沐寅顿了顿,他这才展开笑颜来,他望着我笑着,随后似是侥幸开口:“幸好,也正好,我从未欺骗你。”
他一句话说出来,我便微笑着回视,点点头道:“是啊,你从未骗过我,但也瞒着我不少的事情。”
“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并不会因此与你疏远,而这原因只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给了你足够的信任,无论你做了什么,我总有一种能够为你开脱的理由。”
或许这便是他与顾昭之间最为初始的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