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萤正陪着她的父亲散步,迢迢银河接天际,金銮玉箫动风声,那走过无数遍的繁花蹊径,上下翻飞的蝴蝶,无一不让她感到压抑。
朝萤觉得自己是尊重父亲的,像九霄天外的许多神明一样,可是,除却这个,其他什么都没有。她不可能像林岁安那样,被宠爱,被呵护,能撒野,敢爱敢恨。
朝萤忽然叹息,她的父亲转头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您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叫了,朝萤的内心波澜起伏,可她什么都没有说,摇了摇头。
那位陛下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平淡地说道:“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嗯。”
没有任何的犹豫,朝萤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半晌,伊贤才摆摆手,让身边一位神使跟过去。
“殿下,您慢些。”
朝萤走得很快,也不想搭理身后跟来的人,只是这个声音过于熟悉,她还是给了个面子,停在了云烟池边。
“殿下。”
年轻的掌灯神使缓步靠近,朝萤一见他,心头的火气便压下去了不少:“啊,是元哥哥呀。”
元桥笑着:“殿下,您不该这么唤我的。”
朝萤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淡眉薄唇,额前一抹火云砂,两颧微微泛着红色,十分病态,良久,她才淡淡地吐出一句:“你的病还没好么?”
元桥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轻声道:“再过些时候,我就该下界去了。”
朝萤这才记起来,他的任期将满,按照规定,就要重回人间,再入风月,据说,这是为了让这九霄天外多一些新鲜气息。
“真是的,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却总要离开。”朝萤自言自语着,眼神很空,似乎在发呆,元桥垂首道:“殿下,回去吧。”
朝萤顿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伸出手,在他额前的火云砂上画了个圈,道:“元气有散去的现象,你多注意些,下界的时候要小心。”
“嗯。”元桥恭敬地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
朝萤嘟囔着:“你大可不必这样。”
可是元桥并没有往心里去的样子,只是微微侧过身子,朝莹不好再多说什么,咬咬嘴唇,回了自己寝殿。
晚些时候,水晶帘动微风起,一院清香,朝萤坐在蔷薇架下荡秋千,无所事事地发呆。她的心思很重,愁绪满溢,指尖飞来一只纸鹤,微微扇动着翅膀。
“嗯?”朝萤奇怪,打开一看,却是花不寿传来的,让她赶忙过来一趟。这种事情基本几百年不会有一次,因此朝萤不敢怠慢,匆匆吩咐了几句,就准备偷偷出宫。
“殿下。”元桥守在通道口,提着一盏银灯,脚下的影子微微摇曳,朝萤快步向他走去,低声笑着:“还是元哥哥最了解我。”
元桥笑笑:“走吧。”
花不寿这时候并不会在星官署,他既然请朝萤出来,便不可能让她顶着被发现的风险,因此,他去了扶桑树下,寻求庇护。
羲和坐在低矮的树桠上,抱胸垂首,微阖双目,似乎睡着了。
巨大的扶桑树如同一把遮天的伞,泛着点点绿光,映着璀璨的星辰,格外醒目。
朝萤踏着银河水,衣袂翩跹,轻飘飘地落到树下。羲和翻了个身,扶桑便移动了树枝,挡住她的身形,同时形成一个封闭的圈,遮住了下面即将商量大事的几个小朋友。
朝萤对着她的方向行礼,算是道谢,花不寿推醒昏昏欲睡的林岁安,对方咂咂嘴,迷糊着:“啊,萤萤来了?”
“怎么了?”朝萤直奔,花不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人绕到树根一侧,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树洞,以前三人无意间发现的。
花不寿指了指里头,示意她看看,朝萤探了探身子,又立刻坐到林岁安身边,三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小狐狸?”
“嗯。”
“怎么,化人形了?”
花不寿和林岁安面面相觑,朝萤恍然:“那个丹药?”
“应该是。”小福神紧握双手,“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他是只狐狸,好养,现在变成人了,我不好和上头交代。”
凡是在这里生活的神明,都需要去督君殿记名造册,作为此后各种行为的依据。如果没有,就会当作异类被立刻驱逐。小狐狸因为仙丹的作用而化成了人形,算不得妖,但也不可能被称作仙,这样,暴露便是迟早的事情。
朝萤沉思片刻:“这样吧,小狐狸先放在羲和姐姐这里,我们轮流过来,我想办法打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途径。”
“实在不行,我就带他回昆仑好了。”林岁安打了个呵欠,“地方大,也自在。”
花不寿没有说话,朝萤心知他舍不得,道:“再等等看,说不定有两全之计呢?”
林岁安搡搡小福神,笑了:“我困了,乱说的,知道你舍不得,放心吧。”
花不寿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啦!”
朝萤也莞尔:“对了,多多,老君给你的丹药还有么?还有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些?”
“有,还剩几颗。”花不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道,“都在这儿了。”
朝萤接过,掂量了一番,握紧,道:“我很快给你们消息,这么晚了,早些回去吧。”
“我没事,可以多待一会儿,萤萤你快些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了。”林岁安站起身来,“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有人陪我来的。”朝萤指了指隔在另一边的元桥,林岁安眯了眯眼睛,笑着:“行吧,那你小心点哦!”
“好。”朝萤点点头,掀开帘幕般的枝叶,走了出去。
林岁安悄悄打开一条缝,打量着那个人,只见朝萤将手里的锦囊交予他,嘱咐了几句,就一道离开了。
“哎,多多,你认不认识和萤萤一道来的哥哥呀?”林岁安很好奇,“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是元哥哥啊,你是猪脑子吗?”花不寿翻了个白眼,“你以前弄坏东西,还是人家修好的呢!”
林岁安“啊”了一声,道:“我那时候小嘛,都快不记得了,元哥哥变化真大,真瘦!”
“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花不寿微蹙眉头,“元哥哥许久没有出来走动过了。”
林岁安撇撇嘴,叹道:“唉——”
“不要叹气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快过来,帮我个忙。”
“哦。”
林岁安慢吞吞地走过去,羲和睁开眼睛,看着下面忙活的两个人,哑然失笑。古老的扶桑树摇曳着枝叶,无声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