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思抬眼看了一下墙镜上边的钟,见那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四十,刚刚送走了一位客人,她感觉有些饿了,便在炉子上做起了晚饭。
一个人独自撑着这家发廊,没人陪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男人一样,身很坚,心很硬···。
“唉!”她在心里叹着,不像个男人一样的活着又能咋办呀?
有时候这个顾客来了,有时候那个顾客又到了,哪一个都需要她的一副笑脸相迎,尤其是社会上的一些混混们,不仅要求她把头发给剪好,有时候还对她动手动脚想在她的身上占些小便宜,尽管她小心翼翼,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时候,她一不留神就会吃点亏···。
正是因为参杂了这些心酸的和不为人知的因素,从开发廊那天开始直到现在,她就总是在心里强烈的要求自己忘掉“女人”两个字,我要像一个大老爷们那样支撑起自己的门面···。为了在这日本街上立住脚,挣点辛苦钱,她默默的发着独属于自己的誓言。
吃晚饭吃了将近一半的时候,忽然,又有一位顾客登门,她先是一愣,觉得此人甚为面熟:方方的脸,浓眉毛,长眼睛,黑面膛,她觉得这个顾客跟她当初的初恋男友长的很相像,仔细一看,她确定自己认错了。
“哦。”那个方脸膛的青年人见到霍正思正看着他发呆,不觉纳闷的用手搔搔头皮,干巴巴的说道:“大姐,我想剪头。”
“哦。”霍正思这才缓应过神来,不是,绝不是,声音也不像。他的男友说话的声音是低沉的粗音,而面前之人说起话来却是细声细气的,像个假娘们似的,缺乏一种男子汉本身具有的气魄,她认错了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我还以为你···。”
“大姐认错人了吧?”那人笑道。
“是啊。认错了认错了···。”
霍正思急忙放下了手中的饭碗,简单的归置妥当之后,便去为顾客打了一盆洗头水,然后让那顾客自己先洗头发。
正当那人窝起了衣领,在低头哗哗哗哗的洗头的时候,霍正思看着那人的背影,禁不住回忆起自己过去的一段恋爱生活···。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花季少女。
他是她的同班同学,家住在前边的花田村,她家住在后面的红旗村,后来,他们上、下学的时候经常并肩走在一起,经过频繁的接触,他们恋爱了,她把什么都给了他,甚至包括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也奉献给了这场初恋···。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两年之后,也就是霍正思十八岁那年,他出远门了,临行前,她死活舍不得让他走,泪流满面的挽留于他,可他坚持己见,说是要去城里做生意,回来的时候一定把她从农村带到黎城市内,然后投资干洗车场,让她享福···。
她拗不过他,放了他···。
结果,这一走,音信皆无···。
无奈之下,她为他偷偷的做了人工流产···。那份撕心裂肺的身体之痛是短暂的,可是心里之痛,却永远的留下了疤痕,再也难以痊愈。
“大姐,快给我剪头吧。”
霍正思猛然一震,那个年轻人的声音给她唤回到现实世界···。
“哦”。
她愣愣的望着他,动作迟疑了一下后,瞬间恢复到状态里面···。
操作开始了,每当这种近距离的呼吸相互喷发在对方身上的时候,霍正思还是难免要回想起昔日的一些谈恋爱时的零星画面···。她突然那心里的隐痛又被震荡的强烈了起来···。干嘛要饶过他呢,眼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给那个全然不知一切的无辜的年轻人狠狠的剪着头发,一缕又一缕湿漉漉的发丝被动的纷落下来,她像是要进行一场报复···。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报复的心里一刻比一刻强烈了起来···。
“嘎登!”
突然,她剪到了他的左侧耳唇,瞬间,一滴鲜红的血流淌下来···。
“哎呦!”
那个人咧开大嘴,声嘶力竭的大叫着,旋即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疼的跺着脚直在地上蹦···。
霍正思突然彻底的被惊出了冷汗,只见那个年轻人同时在口不择言的不住的连跳带骂着:“你他妈的会不会剪头啊,哎呦,疼死我了···。”
霍正思一时间慌乱起来,她不住的埋怨着自己,情急之间,她把吊在自己卧榻上方的一个刚刚晾干的手帕拿了过来,那是一块雪白的手帕,她为他擦拭着伤痕,好在对方的耳唇上只留下一个浅显的伤口,鲜红的血流出一些之后,便渐渐的凝结在了耳唇上面···。
“咱们上卫生所包扎一下吧。”霍正思结结巴巴的道歉道:“对···对不起呀!”
“对什么不起呀,你,你太马虎了你···。”那人娘声娘气的呼的一声掀掉了那块剪头时被围住的大厚布,头发才被剪了不到一半,他扭头便气哼哼的捂着耳朵走掉了···。
霍正思又惊又吓,狂跳不止的心好半晌才渐渐的平静下来,眼前的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走的又太过迅疾,她好半天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沉闷了良久,她才一屁股跌坐在刚刚吃饭时做过的那个火炉旁的小凳子上面,望着仍然在冒着热气的饭菜发呆,心里突然感到既无助又孤独。
而与此同时,一种恨意也由衷的在心头升起——她深知那是来自自己对于对初恋男友的恨意。
她相信今后若是真的再见到那个欺骗过她纯真感情的初恋男友,她定在趁着给他剪头的机会将他那整个耳朵全部剪掉,她发着狠,暗暗的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的脑浆在不断的有漏斗在往外抽着,她突然面向窗外,望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她感觉自己的家是那么的如此遥远,她的恨意和孤独感越发的强烈起来···。
她发现她最近越来越感到自己活的是如此的孤单,如此的无助,同时,心中也陡升出久违的两个字——女人。
我原来是个女人,是个柔弱无助的女人。
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呢?
对了,就是尚兵这小子天天来的这些日子,他把她的心给搞乱了···。
“东倩”、“工人”···。
诚然,她想再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比她的初恋好的多的多的男人,她霍正思的心高着呢,可她又怕被抛弃,她就是这样,她认为自己若是有负于别人是理所应当的,而别人是不可以有负她的。
“找一个老老实实的能听我话的,守在我身边的男人其实比什么都强,更何况尚兵那个家伙长的还挺受看,除了黑点···。”
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感到孤独和无助···。她真的如此的需要他吗?她不敢肯定,也否定不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大概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什么顾客再来光临了,她于是撑起了一把雨伞,来到了外面,刚要关上木头闸板,却突然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帮助了她···。
“尚兵?!”
霍正思不由脸上一滞,扭头看清楚那张小黑脸之后,旋即对他笑问道:“你想好了今后应该怎么对我了?”
“想好了。”刚刚出现在发廊近前的尚兵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对方。
“进来吧。”尚兵上好了闸板,霍正思对他让道。
他犹豫了一下,便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