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把剑,问神州头颅几许?
踏地行歌,看我辈手段如何!
京师。艳阳高照。
正如此时一个男人的心情,压抑已久的阴霾,暂时消退。
尽管只是暂时而已。
刘洪达,侯龙波,刘镇南三兄弟先后走下了刘镇南那架豪华的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硕大的府邸。
这便是京师四大富豪之一楚江客的住宅,按照朝廷法度,这是只有公爵侯爵才能享受的豪宅规制,百姓即便再有钱,也不能修建这样的府邸,否则便会被治僭越之罪。
可惜这年头,上头连皇上都有两个,谁还管这些繁文缛节,规制不规制?有钱有拳头就是一切,而这两样,偏偏楚江客都有。
于是便有了这座超越规制的豪宅。
门前一副金字对联,显然是名人所撰所书:“不设樊篱,恐性情被他拘束。大开户牑,放江山入我襟怀。”
门上,却只是两个字:“楚宅”。
侯龙波看罢,忽然笑道:“三弟,没想到尊舅父的门联却有如此气魄!你们看这上联无拘无束,直书性情二字于门前,足以让那些伪道学无地自容,想来不敢入此门中。下联中江山二字入联,更显出尊舅父阔达气魄,足可见其志不在小,其谋不在短。”
“侯公子过奖了。”一人在身后朗声笑道,侯龙波回头,便看到了刘镇南的舅父楚江客,原来他居然亲自到门口迎接众人了。
作为京城四大巨富中最有钱的一个,他居然身着布衣,十根手指之间,也没有什么宝玉翡翠做成的戒指扳指之类的东西,刘青山跟他相比,简直就是个乡巴佬了。
此人身材魁梧,相貌雄奇,双眉之间精光闪现,太阳穴凸鼓,显然是武功超绝之人,而如此武功绝伦之人,不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开宗立派,却醉心于锱铢,侯龙波做为练武者,颇不以为然。
可是他转瞬便笑自己心胸狭隘,想来那些做生意的,也会笑自己这些江湖中人,整日睚眦必报,仗着几分蛮力,打打杀杀,或者残肢断体,或者死于沟壑,又有何意义?
所谓这山望着那山高,便是这个道理,即便是当了皇帝,恐怕也自有羡慕之人,自有羡慕之事。
人苦不知足,更苦不自知。
这一瞬间他便动了这许多心思,却如何能说,便和刘洪达一齐躬身,笑道:“晚辈参见楚伯父!”
他两人与刘镇南是结拜兄弟,见到楚江客当然是用家礼。
楚江客笑道:“两位少侠现在名动江湖,老夫可不敢受此大礼!”
他两手扶起两人,侯龙波感到他虽未使用内力,但轻轻抬手便能将两人抬起来,力气确实不小,而且他的下盘如此沉稳,从姿势看,这个人绝对练过相当深厚的内家功夫。
却没听刘镇南提过他出自何门何派,日后一定要打听明白,象他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说句话来,江湖各门派是说什么也要给些面子的。
刘洪达笑道:“楚伯父,今日我们随镇南来拜访您,主要是龙波要代表威远镖局薛夫人,以及我们兄弟,感谢您的大恩!”
侯龙波也笑道:“楚伯父,本来薛夫人应该亲自来访道谢,但夫人身有热孝,不便叨扰贵宝宅,所以今日派小侄前来,代夫人感谢伯父大恩!”
说罢,竟然跪地,向楚江客恭恭敬敬叩首三次,楚江客脸色严肃,庄重的接受了侯龙波的敬礼,这也是江湖礼数,这表示的是对威远镖局的尊敬。
待到侯龙波施礼完毕,楚江客便郑重扶起他,笑道:“贤侄免礼,大家请进,我已经备好酒宴,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众人进了候客厅,几个仆人端茶上水,侯龙波一看便发现这几个人都身有功夫,想来必是楚江客重金招揽,既做仆人,又做保镖。
楚江客笑道:“洪达,最近六扇门里的事情忙吗?”
刘洪达笑道:“本来很忙,朝廷严令我们出动大队人马,追捕四川云贵的四大盗。幸好成都余总兵率兵,已经将四人击毙,不过余总兵本人也以身殉职。我们倒是清闲了许多,这一阵也不用出京办事了。”
楚江客笑道:“这个案件轰动江湖,四大盗作恶多端,有如此下场也是当然------只是可惜了余总兵。”
刘洪达笑道:“这也怪他自己,贪功冒进,只带二百亲兵便想捉住四大盗,结果双方几乎同归于尽。”
“几乎?”刘镇南道:“你这人话都说不清,同归于尽就是同归于尽,怎么你还来个几乎?”
“你不知道。”刘洪达笑道:“现场打到最后,仅剩副总兵黄将军和三十几个亲兵幸存,好在四大寇及其手下都被击毙了。”
楚江客道:“那么这个黄总兵,自然独揽大功了?”
刘洪达笑道:“不错,现在朝廷给他记功表彰,已经实授他为成都总兵。”
楚江客点头,笑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之谓也。龙波,威远镖局下一步有何打算?”
侯龙波只是感觉这楚江客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刘洪达,什么‘可惜了余总兵’,什么‘独揽大功’,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都是在向刘洪达表达一个意思,就是成都这件案子透着古怪,那黄副总兵绝不简单。
可是这刘洪达大大咧咧惯了,好像对楚江客的话毫无反应。
侯龙波自己与这件案子毫无瓜葛,是不是该给刘洪达在私密时间提个醒呢?
可是,如果这件案子果真有蹊跷,刘洪达可能就要远赴四川调查,这对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可是绝对不利的。他的计划里,刘洪达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他决定不去提醒刘洪达,可是,如果这楚江客和刘镇南暗示不成,改成直接怂恿刘洪达去调查呢?
那可真是误事了。
这一片刻时间,他竟动了这许多心思,直到突然听到楚江客向自己提问,方才回过心神,慌忙笑道:“楚伯父,这些事情得由夫人亲自决定,我只是个帮忙的伙计,做不了主的。”
刘镇南大笑,道:“我们家开银号这许多年,从没见过一个如此卖命的伙计!二哥,你还是跟着我干吧,我付你十倍酬劳。”
刘洪达笑道:“你给他一百倍他也不干,薛夫人不给他一文钱,他也会拼命上阵的。因为那薛小姐一句话,便胜过几十万两银子!”
侯龙波微笑,道:“你又在这乱张嘴,楚伯父跟前,切莫胡说八道!”
楚江客道:“龙波不必过谦,你们看我门前对联便知我也是性情中人,不是那些老古板。况且龙波与那薛小姐两情相悦,佳偶天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楚江客的潜台词很直白,如果侯龙波与薛一诺联姻,那他就是威远镖局的新主人。
这个百年镖局,江湖地位极高,而侯龙波现在算是他的“自己人”,将来互相合作,自是有利无害。
侯龙波当然知道此中利害,笑道:“那就谢楚伯父吉言了。我想回答您刚才的问题,威远镖局历经百年,传了五任东家,却有三个战死江湖,金字招牌,却是用血写出来的。现在威远镖局虽经风雨,却也一样会重新崛起。至于下一步打算,当然是招收新镖师,重新接镖了。”
楚江客点头,道:“看来处变不惊都已不足形容贤侄了,我看你是雄心勃勃!你的起点很高,比我当年要高得多,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不会在我之下。”
侯龙波笑道:“楚伯父取笑了,我何敢望您的项背?我们兄弟只愿攀龙附凤,做您龙尾巴上的一根毛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大笑,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不多时,一个仆人过来报告,声音很是生硬,听上去就好像在听人用刀刮着墙壁:“老爷,酒席都准备好了,请入席。”
侯龙波看这人,却是一惊,看他身后两个仆人,心里更是大惊,但脸上却未见神色变化。
原来这三人,说话的这位,没有双耳,脑袋两侧只剩两个可怕的小洞,其中一个洞周围,都敷着纱布;而后面的两位,一位没有鼻子,脸上一个可怕的窟窿;另一位两手都有六指,却偏偏第六指都被人折断,看样子是他自己受伤后用刀削去了大半截手指,只剩下两个肉疙瘩,上面黑红色的血痂都未消失,显然受伤不久。
刘洪达笑道:“楚伯父这些贵家人都是……都是这样别有风格……”
侯龙波连连向他使眼色,刘洪达却视若无睹,畅所欲言才是他的一贯风格。三兄弟的性格和他们使用的武器是如此相似,侯龙波性格锋利,恰似他手中长剑;刘镇南笑里藏刀,颇似他使用的暗器;而这刘洪达直来直去,豪爽无比,便真的像他手中的大刀一般了。
其实脾气豪爽直来直去的人往往最受人欢迎,侯龙波便尤其欣赏刘洪达的这种性格,他做人不能随心所欲,便更加羡慕能够这样直抒胸臆的人。
所谓“安得快人如翼德,杀尽世上负心人”,便是此时侯龙波的心愿所在,可惜当今世上,却无这样的人物。与四合帮的深仇大恨,也只能靠侯龙波自己去摆平。
楚江客笑道:“这几个下人被搞成这个模样,都是四合帮莫二先生的杰作,他已经算是给我面子,没要他们的性命。”
刘镇南向侯龙波一笑:“二哥,前些日子替你送那封信的就是他们六个人。和莫二先生交手之后,现在彻底残了三个,剩下这三人算是还有些用处,便继续留在舅父这里,另外三个,舅父已经出重金派人护送他们回乡休养了。”
侯龙波居然起身,向三个仆人深深一躬,三个仆人连忙跪地磕头还礼,侯龙波笑道:“诸位为了我,受苦了。”
“受些苦头也是应该的。”楚江客淡淡一笑:“谁让他们下手不分轻重,活活撕了四合帮七条人命,如此说来,莫二先生给楚某的面子还真是不小。”
几个人边说边走,进了饭厅,饭厅金碧辉煌自不待言,桌上的几道菜却着实让众人一惊。
楚江客这样的巨富请客,桌上却仅仅摆着四道主菜而已,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道菜,便足以让众人知道什么叫做巨富气派。
第一道菜,叫做炒驼峰,后面三个菜,分别是一盘熊掌,一瓮佛跳墙,还有一瓮豹胎,真个是价值连城,平常酒楼,想来听也未曾听过。
至于搭配的青菜水果小盘,不提也罢。
侯龙波看四个主菜都是肉食,而且此时天气,热气未尽,冷气未来,楚江客却如此重肉食,看来是平日好内,体虚大补也,他胡乱动了动如此心思,自己也尴尬一笑。
春香和任瑶瑶都远在河南,一诺有重孝在身,不敢冒犯,侯龙波这几日实在憋得难受,便偷偷和刘镇南去了两次青楼,有了这几个美艳绝伦的女孩儿,再看那些庸脂俗粉,不过是逢场作戏,聊补寂寥罢了。
除了青楼,侯龙波更是用几天时间,把京师几个大的赌场和勾栏逛了个遍,刘镇南何等聪明,居然也看不出他的意图所在。
刘洪达对这炒驼峰似乎一见钟情,笑道:“这道菜好,肉多,看着就好吃!楚伯父,小侄无礼,先下筷子了!”
楚江客点头,刘洪达捡了一块放入口中,没有咀嚼几下便吃下肚中,连连称赞道:“入口即化,鲜嫩无比,好吃,好吃!这是怎么做的,回去我也叫家里厨子天天给我炒一盘!”
刘镇南笑道:“大哥,这道菜做起来可就太贵了,今天是你们两个贵客登门,我们才做这道菜的。”
刘洪达大笑,道:“说什么呢,还有楚伯父吃不起的菜吗?”
楚江客笑道:“偶尔吃一回还是负担得起,每天一盘确实负担不起。”
能让这等富豪感到难为的菜肴,不用问也知道是价格不菲了。
侯龙波笑道:“想来是制作繁琐,用料极其讲究了?”
“不错,这都是用北胡原产六个月大的小骆驼,驼峰上最嫩的十片肉,这盘中有六十片肉,便要杀六头骆驼。”刘镇南笑道:“再加上湖南桃花江上等玉兰片一两,直隶青柿椒一两半,红柿椒五钱,山东曲阜葱丝一钱,山西老姜的姜汁三分,广东鸡和福建鸭各十六只炖汤得汤一斤,加东瀛精盐一分,浙江三十年绍酒一钱,河南芝麻油三钱,陕西乌鸡油四钱,先炖后炒,才能制成。”
“我的妈呀,这得多少钱啊?”刘洪达笑道:“就是这六头小骆驼,也不下千两啊。”
“每头一千两。”刘镇南笑道:“这不是普通的骆驼,它们从出生到宰杀,一口草都没有吃过,都是喝新鲜的骆驼奶,所以肉质极其鲜美细嫩。”
侯龙波一怔,他并不是惊叹这道菜的昂贵和制作繁琐,而是突然感到了刘镇南的用意,这楚江客舅甥两个,分明是在向自己暗示,他们有沟通北胡的能力!!
侯龙波决定不去深究,静观其变,于是笑道:“这道菜价值不下万两,吓得我都不敢下筷子了。”
“你当然吃得起,三百六十万两银子在手里,偶尔吃一下山珍海味,却也不难。”楚江客笑道,目光当中却寒光闪现,紧紧盯住侯龙波:“龙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的故事,我不信。”
刘镇南和楚江客曾经替侯龙波向四合帮转交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两人信誓旦旦,向侯龙波保证绝没有看信里的内容。
没看才怪。
遇到同样的情况,各位看官如果也有楚江客这般地位财富,你们会怎么办?严守君子之道,绝不偷看一眼吗?!
当然,侯龙波并不会傻到在那封信里面直截了当的和四合帮勾结造假,他只是耍了个小聪明,给四合帮写了一封感谢信,声情并茂,“回忆”当日自己的遭遇,和四合帮拔刀相助大战缅甸人的情形,然后又介绍了自己在“湖南深山”的奇遇。
莫二先生何等聪明,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于是一场精彩的演出,开始了。
刘洪达也看着侯龙波,道:“我也不信。六扇门的那些总捕头,副总捕头,也没人相信,他们都断定,事情就是四合帮干的。至于缅甸云家……”
“缅甸云家,却是你故事当中最大的漏洞。”楚江客笑道。
“怎么?”侯龙波面不改色,微笑着将一块驼肉放入口中,真的想刘洪达所言,鲜美无比,入口即化。
“第一,缅甸云家能够称霸一方,对抗他们的国王,就在于他们有钱。而他们的钱财,三分之二是靠走私贩卖,三分之一,是靠金矿。你说一个开金矿的,非要不远千里,深入异国腹地,冒这样大风险,抢你区区二十万两黄金,这实在牵强得很。”楚江客微笑道,眼神却是无比凌厉的盯住了侯龙波,仿佛要把侯龙波脸上每一块肌肉的动作都尽数捕捉。
可惜侯龙波这些日子,撒谎都成精了,还怕这些吗?
侯龙波面带微笑,沉稳应对,道:“那第二呢?”
“第二,缅甸云家最大的合伙人,就是我。”楚江客笑道:“我在他们中间广布内线,他们的举动都在我眼睛里。所以我敢保证,他们没做这件事。”
他看着侯龙波,微笑道:“龙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侯龙波大笑,忽然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我的故事骗不了你们,却能骗很多人,或者说,很多人更喜欢相信我现在的说法。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楚伯父又何必旧事重提,一定要追究个水落石出呢。”
他这话是在隐秘的告诉楚江客,老子明白告诉你,老子在说谎!只是几大帮派不希望这件事情继续搅动江湖秩序,所以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那好,就把这当做我们共同的秘密吧。”楚江客面带微笑,举起手中的酒杯:“我们喝酒。”
侯龙波心中一震,没想到这楚江客竟然还不肯罢休,他的话语里,隐隐约约的透出了那么几丝威胁,简直是在向侯龙波表示,自己始终掌握着他的把柄,随时都能让他身败名裂,要他老实听话。
侯龙波心中骂道,果然是宴无好宴,这老奸巨猾的楚江客!
酒过三巡,刘镇南忽然笑道:“二哥,你成为威远镖局女婿,还有三年时间。论起名分,你不过是威远镖局手下的一个伙计而已。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之下,你就不想自己再干点儿什么?”
侯龙波一笑,知道刘镇南要切入主题了。楚江客和刘镇南这两人,绝不仅仅是单纯的商人,现在竟要将手伸进滚烫的江湖中来了!
只是伸进来容易,想要平平安安退出去,恐怕可就很难了。
“我不懂经商,何况,”侯龙波咽下一口菜,接着说道:“我这个人心地善良,心慈手软,做不了生意的。”
众人都笑了,如果杀人如麻的侯龙波是心慈手软,那简直便是猛虎吃素了。
楚江客笑道:“龙波贤侄不必过谦。你们也知道,我姐姐姐夫离世较早,刘家的家产一直由我代管。现在镇南年纪也大了,我又没有儿子,仅有一个女儿,将来必是他们两人联姻,亲上加亲。到时候楚家,刘家所有的财产就都是他的。不过在他正式接手之前,我要让他先独自锻炼一番,这就需要你们两兄弟帮衬他了。龙波,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银子?”
侯龙波眼都不眨,笑道:“一百二十万左右吧。”
刘洪达笑道:“不得了,你也成巨富了!”
“那好,我也出一百二十万,作为镇南的股本;另外,我再出六十万,做为洪达贤侄的股本,你们三个,共筹资三百万两,我这里的伙计人手,你们随便调用。我给你们三年时间。”楚江客道:“至于你们做什么生意,那是你们的事情,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都不管。”
刘洪达道:“楚伯父,所谓先小人后君子。我先说好,如果生意亏了,您这六十万我可还不起。”
“我不要你还。”楚江客道:“你身在六扇门,当然会懂得如何帮助你的两个兄弟。来,我们喝一杯,祝你们三兄弟,生意红火,官场高升!”
刘洪达和侯龙波对视一眼,都笑了,这楚江客分明又在暗示,让他们兄弟想办法,让刘洪达“升升官”,这六十万两,便是楚江客的投资。
所谓宴无好宴,这楚江客可真是个“好长辈”,这是要硬推着三个年轻人上前线了。
酒宴结束,三兄弟离开楚江客的府邸。
马车上,刘洪达懒洋洋地斜躺在柔软的牛皮靠垫上,笑道:“真没想到,一顿饭吃完,我刘洪达,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依我看,我们三个,一个是大老粗只知道抓人砍人,一个是公子哥从小娇生惯养,一个是江湖风流浪子整日拈花惹草,让咱们三个做生意,岂不是赶鸭子上架,还是算了吧。照我的主意,咱们拿这三百万银子,往别家银号里面一存,每年吃利息,也有个十七八万两,足够我们吃香喝辣,岂不是极爽快的事情!”
刘镇南苦笑:“你能想到的,我舅父怎么会想不到?他肯定已经先打招呼,没有银号会收我们的银子的。这三百万银子,只能用来投资做生意。”
刘洪达笑道:“没银子发愁,几百万银子到手,居然还要发愁!我可不要费这个心,你们两个才是大股东,到底做什么生意,你们商量吧!”
刘镇南还未说话,侯龙波突然说道:“大哥,在你们六扇门内部,买个刑部直属总捕头,需要多少钱?”
“别胡说,什么叫买?”刘洪达笑道:“卖官鬻爵可是大罪,我们是六扇门,怎么能知法犯法……”
刘镇南微笑,刘洪达居然也会打官腔,着实可笑。
侯龙波佯怒道:“别废话,到底要多少钱?!”
“此事不好办,却也能办。”刘洪达笑道:“我现在已经是副总捕头,如果把本部侍郎打点好,再得到尚书大人推荐,让他在向吏部推荐官员时,把我的名字排在前面,便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当然吏部那边也要打点。整个过程走下来,大约需要二十万两左右吧。”
这个人外粗内细,你看他大大咧咧,其实很有主意,原来他早已将行贿升官的门径摸得清清楚楚,偏偏并不直言,要等着他的两个兄弟主动说起。
这样做,居然也别有深意,如果他主动说起,让两人帮忙,便是欠两人的人情;而此时欲擒故纵,让侯龙波主动说出来,便是侯龙波两人欠他的人情,他等于得了双份便宜。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侯龙波刘镇南凑到一处的,又怎么会是头脑简单的人物。
“那好,我们就先出三十万,让你把事情办妥,不过你一定要取得京师治安总捕头的职务。”侯龙波道。
“听一不听二,你听我说完!!送钱只是一方面,这一行讲究论资排辈,我的资历,在所有副总捕头当中是最浅的。我前面还排着十几个呢,里面年纪最大的副总捕头,已经快五十了。要想成为总捕头,不破两件大案,门儿都没有。”刘洪达笑道:“人家总不能说因为我长得气派,便推荐我吧。”
“此事更好办,我们联合行动,抓几个上了榜的(朝廷通缉犯名单)不成问题,关键是不能引起江湖朋友们的不快,认为我和镇南是勾结门楼子出卖武林同道。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抓起来,不会被武林同道忌讳,反而会拍手称快?”侯龙波道。
“采花大盗,下毒高手,无影神偷,滥杀无辜,伤人老幼……这些下五门的败类自然是人人痛恨。”刘洪达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就该被抓起来,你就是个采花大盗。”
“别胡说。”侯龙波笑道:“你回去犒劳好你的手下,听我的消息,随时准备行动,到时候必然让你大有收获。送礼的事情,不用我帮忙吧?”
“当然不用,门道我早就打通了。只要案子办得好,送给谁都没问题。”刘洪达笑道:“你见过不偷腥的猫吗?”。
刘镇南一脸纳闷,道:“二哥,你这打得什么算盘?”
侯龙波微笑道:“我们要在京师办赌场,办酒楼,办勾栏,京师有的是有钱人,有数不尽的银子,我要让它们自己跑进我们的钱袋!”
刘镇南和刘洪达同时惊出了一口气,刘洪达道:“可是这些行业,可都是双龙会控制的!你要硬来插一杠子,岂不是要和双龙会开战吗?”
“谁说我要开战了?”侯龙波笑道:“我要拜码头,让双龙会支持我们做这些事。”
“我们……凭什么?”刘镇南慢悠悠来了一句。
双龙会的实力,三人都很清楚,侯龙波的设想,也许真的有些过于天真了。
“不要妄自菲薄,我们的实力并不弱。我们有强大的财力做后盾,我们有官面的支持……”侯龙波笑道。
“这牛皮吹得有点大吧,即便我做了总捕头,也不过是个六品武官,能有多大官面力量?”刘洪达道。
“你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侯龙波笑道:“你们不知道,在这京师官面上,我还有一个青山派的师叔。”
“谁?”双刘同时问道。
“青山派出派弟子,京营总管大将军,姜青阳。”侯龙波说完,也跟刘洪达一样,懒洋洋地斜躺在了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