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言笑不着痕迹的侧身,将曲如风的正面留给了顾离白,他们的事情还是让这两人自己商量去吧。
刚站定脚跟,言笑陡然又觉得现在这场景自己着实不适合留下,遂道:“我去找离裳。”
顾离白垂眸,恰好看到她的头顶,乌黑的发髻简单利落,一如言笑这个人给人留下的印象一般,不拖泥带水,甚至有些绝情的可恨。
她好像对身边每个人都不错,却又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有没有付出真心。
一霎,顾离白心里不好受的打紧,呼吸口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堵在了上边,进不得半丝的空气。
可这些,言笑并未抬头,所以一无所知。
余下旁观者曲如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的什么东西似乎又坚定了一些。
一直到言笑的背影彻底消失,顾离白那张脸才从黑暗里抬起来,面向曲如风时哪里还有方才的失神模样。
“曲将军有何事要让转达的?”顾离白深色淡淡,这幅模样与平日里言笑的那般样子有个九成的像。
怪不得人家都说相处得越久,人是会变得越来越相似的。
曲如风低头眨了眨眼,把这突生的无关的想法丢出了脑海,整了脸色,低头抱拳慷慨激昂道:“唐家大公子因三国一事导致这次参与试炼入选太玄,臣觉得陛下这般做法... ...委实有些不妥当。”
曲如风因着低头的缘故,并未看到顾离白脸上的打趣。
有趣,当真是有趣的紧!
皇帝最为宠信的手握重兵臣下,此刻竟然对着他这个皇位争议者说什么“陛下这般做法委实有些不妥当”。
顾离白不着急开口,心里对于曲如风的态度揣摩了一遍又一遍。
曲如风则是只能低着头,任由顾离白探究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视而过。
毕竟投诚站队一事,话说的太多就显得苍白了。
“本殿倒是好奇,唐家主可是副手,虽顶着一个副字,手中握着的权利并不比本殿少上一丝一毫。”可他竟然舍近求远,来求到了他的门下。
这怎么不让人好奇?
曲如风面上挣扎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唐烈他因为一些私事近期与唐家主势同水火,依照唐家主往日的做法... ...”
顾离白明了了。
唐家家主那人,老狐狸一只,说好听点是圆滑世故,可是说白了,那就是个重私利的主,借着这件事让唐烈屈服也是说不准的。
“唐烈现在如何?”他可不想看见一个一具死尸出现在影子林的入口,毕竟之前学院里他受的伤可是他亲眼看到的。
那种程度,对方绝对打着是要他命的态度去的。
可是他偏生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也不知道背后那人得恨成什么样子。
“劳烦殿下费心,”曲如风迟疑了下,反而坚定的说道,“这件事情,也是唐烈自己的意思。”
京都最有名的,一是言家的五小姐和嫡长女,另外一个就是唐烈那打小就臭的出了名的坏脾气,倔强的要死,认定的事情哪怕没有命重要但是风险极大,那也得豁出去了,非得自己去试上一试不可。
想来顾离白也是有所耳闻,于是只是点了点头,不做继续追问。
曲如风见罢,心中激动,殿下这意思,就是应下了,“谢殿下。”
顾离白看了他一眼,姣好的唇形微微动了动,片刻后,又突然转身离去。
空气中留了句:“以后莫要求错人了。”
凉凉的一句话,和着本就无甚温度的夜风,让曲如风觉得这些东西绕着自己的脖子转了一转又一圈。
嘶——
这天气怎么就突然转凉了呢。
直到他快要走出宫门,才恍然想起来什么!登时就恨不得抽自己脑袋一下,真是蠢笨的可以!
自己去求言家大小姐,众人皆知三皇子性子是如何的古怪,若是事成,岂不是将言家大小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站在宫城口处,趁着舒适的夜风,曲如风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一直凉到了心脏上。
#被自己未来主子无形之中喂了一大口狗粮,接受不了怎么办?#
言笑不知道那天晚上这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邪恶的地下交易,反正最后在顾离白书房里看到拟定名单的时候,那赫然大大的两个“唐烈”楷体字可不是用来糊弄人玩的。
而他们几人的名字,在常常一列名单的正前方。
悄无声息之间,一个黑衣人霎那间出现在女子身边,恭敬的问候了声:“言小姐。”
随即,将手中的一封信呈了上去,“是言家二小姐传来的。”
言一诺?
想到言一诺,言笑瞬间就反应过来,半刻不敢耽误的就接了过来,拆信的手隐约可见颤抖。
言一诺,在照顾着的,可是言朗啊... ...
“... ...昨日突发异状,... ...用药不见好转,... ...”
言笑瞬间被这消息冲撞的大脑一片空白,缓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跟你主子说,影子林之事抹去我的名字,我回学院了。”
说完,已是在瞬间就不见了身形。
留下要传话的黑衣人一脸茫然,好不容易从言笑凭空消失的错愕中缓过来,却又意识到更加恐怖的一件事,言大小姐失踪了啊!
啊,不对,是自己回学院了,主子还不知道。
#没照顾好女主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主子交代,有没有人选择江湖救急#
黑衣人没过多久,#急,主子去追女主人了,一堆破事还没有交代#
如果他选择跳槽,现在还晚不晚?
言朗的状况岂止是不容乐观,简直是危在旦夕。
待言笑细细询问过缘由,心里窝的火以及焦灼全部化作了浓浓的担忧。
一场小风寒都能演变成现在这般危在旦夕的模样,言朗的身子,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担心傻了,医师都没带?”顾离白的声音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欠,可是现下听在言笑耳中,却怪异的仿佛在她心里融化了一颗定心丸。
回首,她看到来人,眼中都要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意。
“安医师。”没想到顾离白竟然请来了这位大师,这下,言朗的情况终于是看到了些许的曙光。
“言大小姐。”小老头阴阳怪调的喊了声言笑。
言笑却浑然不在乎,世上皆传闻,安如是出名的炼药手段,若是他自称第一,虽会招惹骂言,但是世人心里都是绝对的心服口服。
讲到这人炼药的修为,据说无人知晓。
至于为何招惹骂言?因为与这人炼药手段同样出名的,还有他那古怪的不得了的脾气。
他说不治就不治,讲什么仁义道德?你在开玩笑吗?人家实力强盛,他心里他说的话就是天定的仁义道德。
不服?憋着!
人家厉害,人家说话就这般,言笑倒是没啥被歧视对待的感觉,她的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什么规矩,都是强者才有资格去触碰的东西。
至于世人满口的公平仁义?
还是让他们扪心自问一下吧,说出来这句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安医师看着言笑这般态度,心里更是不舒坦,横眉冷对的模样让他刻意的做出来,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你这丫头... ...”
还不待他将挑剔的话说完,顾离白就腾然开口,打断了,“安医师,请您遵守诺言。”
“哼!”那厮重重的不忿了一声,“因为这丫头让我损失一个徒弟,我刁难她几句又当如何?”
言笑脸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是隐约有些想吐槽的欲望:她还在这呢,刁难人还直接说出来,这么任性吗?
顾离白看着安医师,但笑不语。
言笑也是看着他,担心言朗笑不出来,可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没意思没意思!”半刻,安如是倒是自己受不住了,愤愤一甩手,朝着照顾言朗的言一诺吼道:“干嘛!挡在病号面前你是想让他死吗!不想让我治你就直说!”
言一诺哪里被人这样吼过,吓的下意识就往旁边躲了去,恰好把躺在床上的言朗的脸露了出来。
还没走近,安医师脚一转,又腾的转回来了身子,长胡子在空气中竟然还飘起来了隐约的弧度,嘴里说的却不是什么好话。
“算啦算啦!没救了!准备后事吧!”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就往二人这边走,颇有越过两人不看诊了的态度。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言笑脸色不改,手却是在袖子底下收紧成了拳。
下一刻!
“大姐!”言一诺惊呼一声,她看到了什么。
她家大姐,竟然动手了!
动手的对象还是名满天下的安医师。
虽然这个名,不是什么好名气。
顾离白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身子不可见的微微晃动了下,却还是按耐在了原地,背手在身后对着虚空之中轻轻的做了一个手势。
“你!”安如是只能从气管里蹦出这么短促的一个音,就被架在脖子上的匕首逼回去了所有的话。
“你最好,收回刚才的那句话。”阴狠的声音,似从地狱而来的传唤声音,偏生说这话的人脸上还没有任何动怒的表情。
安如是面色扭曲了刹那,却是又突然改口,“好好好,你这小丫头真是的。”
这般说着,眼中却是隐藏着暗暗的打量,背在身后的手结印的手势瞬间僵硬。
语气也是恼羞成怒,“言笑!你对老夫做了什么!”
言笑扯了下嘴角,眼中漆黑一片的颜色越来越浓郁,“安医师名动天下,我可不敢犯险。”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这药不会伤及您的灵根,对身体也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暂时性的感受不到体力的灵力罢了,但是感受不到灵力,储物戒指都无法接触,他整个人就跟个普通人无异。
她这样做,也是被逼的,不是吗?
“如果您好好配合,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不是?”总而言之,都是你的锅,请你好好背好。
言一诺和顾离白陡然发现了言笑的另外一个隐藏的技能:推脱麻烦,得心应手。
“哼,你以为老夫吃硬不吃软?”安如是眼神中全是不屑,“有本事你关老夫一辈子!”
最可怕,一个人没有任何的软肋。
安如是,在外人眼里,就是这般的样子,他好像什么都不曾在乎,像个无赖,让人无可奈何。
可是,言笑单手画水为冰为牢,将他困在其中,另外一只手则拎着玄铁乌黑匕首悬于其脖颈上,慢慢的,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除了嘲讽,别无其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