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意和材料员们一起吃饭后的第三天下午，就是每个月一次的材料审核会，往常这种会供应科除科长以外，只有武臣男参加，不过李善意不同，他让唐坚和郭宁也来参加。

借用的会议室，正是当年检察员取证的那一间，后来很多人觉得晦气，几乎都快要废弃了，但是李善意并不忌讳。

李善意很早就来到会议室，他坐在北侧正中间，紧接赶来的武臣男、唐坚、郭宁分别在左右手坐下，就像又是来喝酒一样。而这个座次习惯，维持了很多年。

武臣男来到之后发现材料员还都没到，赶紧用手机在微信群里发信息。这段时间，大家突然觉得微信比QQ方便多了，通讯方式的改变也许还带来了其他的变化。比如，大家热衷的游戏，逐渐变成了“抢红包”。

不一会儿，材料员陆续到齐，与科长正对的位置自然还是留给了老大哥陈龙，而且那天晚上没有去的一些人，也都露面了。

等待的空当，李善意一言不发，只是拿着手里一踏的材料申报表，不停地看。而其他人，同样保持着安静，生怕打扰了科长。

突然，李善意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申报表：“都来齐了吧？来来来！都往前坐，往中间坐，不要拘束啊。那个谁，你躲那么远干嘛，坐过来。”

说的人是后勤处的材料员马大虎，自从宋英明离开后，他就成为了新的采购，同时也兼职材料员。如果说宋英明是风流浪子，马大虎就是个懵懂少年。

陈龙几个人则规规矩矩坐好，打开笔记本，随时做好记录。

李善意说：“今天这个会啊，咱们长话短说，不浪费大家的时间。首先第一项，你们的申报材料，我刚才又看了一遍，有一个情况需要跟大家说明一下。马上就过年了，过年期间，所有的物流、厂家都会放假休息，我希望大家提前做好准备。我个人感觉，你们的材料准备，是不足的，不足以维持到正月十五之后。所以，如果能行，咱们现在，就把这个数量做一些调整。郭宁，你做好记录。”将申报表隔过唐坚给了郭宁。

李善意继续说：“能定下来的，咱们现在就定。做不了主的，回去问问你们的队长或者科长。时间紧迫，大家抓紧时间。现在，咱们一个队一个队挨着过。我为什么把武臣男和唐坚叫上，也是为了避免浪费，如果库存足够，而且一些材料相互之间可以替代的，也就不用采购了。郭宁，你一项一项念，从综采一队开始。”

郭宁迅速找出综采一队的申报表，清清嗓子，“一字改锥，400mm，100个。”

陈龙：“科长，我这报的是一个月的量，井下这些小工具，消耗的特别快，工人都是些老粗，干活的时候拿住啥用啥。我的工具都给我报成三倍吧。”

李善意点头：“行啊，保证生产，是咱们过年期间的首要任务。郭宁，工具类的不用念了，都乘三，念配件吧。”

郭宁用笔画了一个大圈，标注一个“×3”，继续念：“直通，KJ13，200个。”

陈龙：“这些标准件，都是消耗品，也翻两倍吧。”

李善意对着郭宁点头，郭宁又画了一个大圈。就这样，几乎没有申报不成功，一小时后，这第一项算是圆满结束了。看得出来，所有的材料员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毕竟，柴科长经常会压缩一些材料。对于队组，尤其是生产一线，浪费这点东西，根本不叫事。

李善意拿出一盒中华，还没拆封，自己拿出一根，给了武臣男一根，剩下的都扔到了陈龙那里，“抽吧，自己人，轻松点。”因为一顿饭，李善意已经记住了这一圈人的烟量和酒量。没点火就说到：“咱们接下来说第二项，柴科长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具体情况，咱们不说了。但是柴科长留下一些问题，我觉得咱们能解决的，还是要尽快解决一下。先说一个，前些天我让库房把现有的库存盘了一下，发现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平时造成的小问题，现在，积少成多，成了大问题。东西，肯定都是自己用了，都是给矿上用了，谁用了？现在不知道了。我希望大家自觉把这个问题，处理了。举个例子，锚杆，少了四千套，掘进一、二队，你们说，怎么办吧？”

王克率先说道：“科长，您说的对，东西肯定是自己人用了，但是我们队肯定都下账了，您问问小宋，我经常给她补，上次直接给她补了整整一车四百套，我一根都没下井。”

坐在边上的一个年纪偏大，看上去也有些邋遢的中年说话了：“科长，我们应该也都下了，您要是缺点，我们给补补也行，但是这缺的太多啊，我们也不敢补。”说话的是掘进二队的材料员崔实材，大家都称呼他老崔，李善意请客那天，他的孩子病了，所以没去。

李善意点着烟，闭着眼靠着椅背，声音很严厉：“郭宁，你现在去生产科，把上个月掘进两个队的进尺报告给我拿来，再把两个队上个月的锚杆使用量给我汇总，快点！”

郭宁听到“快”字时已经站起来，听到“点”字时已经冲出去。

李善意：“抽烟，咱们等等再说。”说罢就像睡着一样，只有嘴上叼着的烟，在一点一点消耗它自己的生命。

十几分钟后，郭宁手里拿着两张打印好的数据，放到了李善意面前。然后坐回座位上，他的后背，已经有些湿。

李善意坐起来，开始朗读：“上个月，掘进一队共完成进尺580米，挺不错的！掘进二队稍差一点，520米。王克，你自己说，公司规定锚杆怎么打？”

王克：“我们那个工作面规定的是，横向顶上七根，帮上每侧三根，纵向间隔一米五再打一排。”

李善意：“行，那按照你说的，咱们算算，580除以1.5，，大概是380排，零头不要了。每排消耗13根，这是多少？4940根，没有问题吧？”

王克拿出手机快速的计算，却发现自己摁的速度还没李科长说的快，“对的呢，科长，没错。”

李善意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们队上个月下账下了多少？”

王克不好意思的傻笑，因为他确实没在意，但是他觉得，肯定不够，“最少也有四千吧？”

李善意：“你刚才不是说肯定都够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只有四千？”

王克“可能有些单据丢了吧？”

“啪”的一声，让所有人的昏昏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告诉你，你上个月一共才下账3200套锚杆，这个月的我还没跟你算！你自己说，补不补，补多少？”

王克着实吓了一跳，脸上也没了笑脸，“科长，我补两千吧？”

李善意一口回绝：“三千！就这么定了！管理科考核你自己应付！剩下的，二队给我出了！”

老崔不吭气，坐在那里点了点头。

李善意扫视了一圈对面的材料员，就像在教训一群捣乱的孩子：“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配合你们工作，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来什么，保质保量！但是，这是个相互的事！我让你们出，你们不出，那就不是配合了。既然你们不尊重我们科的工作，那我们科也没必要配合你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善意把烟头扔进面前的烟灰缸，“一队、二队，现在就把出库单给我写好放下，郭宁拿好，回去下账。另外，这只是一项，还有其它的，不管是武臣男管的还是唐坚管的，有一项算一项，都互相配合好，你们就在这，把遗留问题都给我解决清了再走。我去找领导签字！”说完还和大家挥了挥手，自己走到郭宁跟前拿起那一沓申报表就走了出去，走的那么稳。

等科长出去，唐坚才拿出手机，看看都有哪些留言。赫然发现，其中一条是张华发的：在库房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