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间没什么人,只剩了楚流璟在早已空荡萧索的听声楼前,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走向一个方向,步伐似乎沉重无比。
风很快散去,耳力极佳的他再次确认捕捉到一丝声响,意识愈发清醒。
阿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师父,他他他就要过来——唔……”剩下的半句话,都被捂在嘴上的冰冰凉凉的手堵住了。
“别出声。”南宫离那个二愣子,逞完能就跑,也不先把这个磨人的小家伙带走!白落浅的双手铁箍一样把阿凌这个小不点圈得紧紧的,心里忍不住在抓狂。
真是撇不开的仇怨……
“浅浅。”
“喵——”同一时间,手心里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白落浅恨不能再加一成力,掐啊掐,把这个好搞事情的小子掐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落浅甚至能听到楚流璟宽大的衣袍猎猎生风。就在她以为又会免不了一场厮杀的时候,袖子被一股力轻扯了扯,耳边却被一道清脆的声嗓取代了。
“师父,他走了。”
白落浅疑惑地睁开眼,正对上阿凌一双圆溜溜的瞳孔。
“啊?”白落浅恍恍惚惚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挑眉在他额头上一记轻敲,“小子,下次再这么莽撞,我可不饶你。”
“师父,”阿凌好声好气地瞧着她秀美的一张小脸,目光里流过一丝狡黠,一瞬间,白落浅居然在他眸子里看到了南宫离的影子,啧啧啧,果然是臭味相投的一类人。
“嗯?”白落浅眼中隐有笑意,扬了扬下颌。
“阿凌听得真真切切,”少年扭扭捏捏,“那个高手,可是叫师父叫‘浅浅’……”
白落浅扭过了头,“还有呢?”
“还有,方才二师父想杀了他,威风堂堂的样子可吓人了!”
白落浅笑吟吟的,“继续说。”
阿凌看着白落浅面露笑意,微微咋舌。他一个小叫花子,见过街上的所有姑娘,不,西境的所有姑娘都没有他师父好看。
可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现在笑起来阴森森的呢?
“还有,”阿凌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师父,你说,那个高手是不是喜欢你啊?”
……
刚一开口他就来不及后悔。
“咚。”一个重重的敲击落下来,阿凌头顶上登时火辣辣的,瞪着眼委屈巴巴地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苍茫的雪地里,一抹白袍身影已经翩然远去了。
稚嫩的声音急急躁躁的,“师父——”
他要追上去,前面的人却走得极快,“想拜我为师,有本事的,自己追上来。”
……阿凌委屈无奈地气得跺脚,瞬息之间,视线忽而被一抹玄青色挡住。
他擦了眼睛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的高大身影时,心脏像是活生生给撞了下。
恐惧得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离开了听声楼已经一里、两里,那小子还真的没追上来?白落浅放慢了步伐,有些意外地停了下来,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正要急匆匆地往回走,眼前却有一个身影,匆匆晃过。
“阿忍。”她叫住了守城的头军。
料不到会遇到小将军,阿忍看起来比她更要惊讶,“小将军。”
“你急着去哪儿?”
“这……”阿忍顿时困惑了,似乎摸不透她的心思,更加看不懂上头插不得手的由头。
“大人吩咐营中人,这几天留意南宫都尉的去向,属下方才发现,南宫都尉又去见了张将军……”
“哦?”白落浅淡淡地挑了下秀眉,面上笼上一层疑雾。
“以你看来,这小月城里,还有人有二心?”
阿忍心里一跳,明白小将军和南宫都尉感情好,立刻诚惶诚恐的,“这个,属下也不敢妄自菲薄。就是说嘛,这个是大人的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
白落浅也明白他嘴紧的很,再说下去他也是含糊其辞,吩咐他继续守着小月城的各关卡,阿忍如获大赦点头如捣蒜,她扶了扶额,也就赶着回住处了。
细柳营里寂静一片,营帐内内外外,军士们和小杂役各司其职。帐里烤了火,白落浅就着灯盏,指尖摩挲过小月城的防御图,不禁忤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朝廷拨的援粮,借的援兵都还没有抵达西境,如果趁着雪停西楚来犯,小月城的顽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禀报将军,外边一个毛头小子要见您。”
毛头小子?白落浅不禁怔了下,羽扇一般的睫毛眨了几下,正要出言,却被帘子外的声音狠狠地打断了。
“说谁毛头小子呢!我找我师父!哼!”
噗嗤。
阿凌急冲冲地推开帐子进了来,白落浅回过头来,眼睛一弯,眸子里的笑意浓上几分:“怎么,毛头小子,你居然知道自己回来了?”
“师父!”阿凌更恼,木愣愣地瞪大眼睛。
“你二师父呢?”
“阿凌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阿凌在营帐里转了转,四周打量后,脱下了和他瘦小的身材极不相符的大氅,随手扔在坐榻上。
“我刚刚回我二师父的营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后来我就在城里转,遇到守城的小将,他们说——”
“嗯?”
“他们说师父要反了!怎么可能嘛!”阿凌气鼓鼓地说着,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白落浅抽了抽嘴角。
“阿凌,你叫我一声师父,现在可学到这一课了?”
“什、什么课?”阿凌眨巴着眼睛。
“流言可畏,但可以成为最好的武器。”
阿凌似懂非懂地瞧着她,白落浅被他逗笑了,骗小孩子一般哄了哄他,偏偏支不开他。
“毛头小子,你识不识字?”眼前的事一大堆,她需要安静。
“那是当然认得几个的。”
“哦?”白落浅诡秘地笑了下,阿凌目光再一次对上这种意味不明的笑,立刻明白,不会有好事发生了。
白落浅转身离开,旋即回过身来,“怦”地一声,阿凌手臂上已经多了厚厚一摞文书。
“把这些文书归类,一个时辰之后交给我。”
阿凌委屈兮兮地瞧着她,只得到一句“师父看好你哦”之后,终于哭丧着脸抱着高过他一个头的文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