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嗦去韦庄公司后整天都在忙,华新公司在村子的边上,晚饭后休息时间哆嗦常常顺着出村的大道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他把公司的发展看作是个人命运的寄托,开始他心里没底情绪不稳定,有时睡到半夜还爬起来到车间转一转,看着公司生产经营慢慢走向正规他的心里才踏实起来。哆嗦心想:旧的体制瓦解许多人在新的市场经济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像他这样没多少专长的人潦倒的多,成功者寥若晨星,自己现在不敢称为成功只能说还在奋斗。但是总算上了道吧,多亏钟铃这么多年的帮扶,我只有更加努力才对得起妻子对得起自己。所以每当想起现在的处境,哆嗦心里总是憋足了劲,工作的情绪更加高昂。这天他在外散步,路两旁参天的白杨树挺拔高耸,周围的农田绿油油的麦苗铺展大地一望无际,他穿过麦田绕个大弯再顺着大道向回走,这时远远地听见一个人拉扯着破嗓子低声吼着秦腔戏文:
“……似这般风雨路,才晓人生之艰难,……回首望再从来,人生为时已晚,……唉……呀…… 唉……”
哆嗦听到这充满悲伤苍凉的苦腔心中一憾,伫立在路想看前面是谁人在唱?这时夕阳快落地平线,残阳如血红透天际,暮色中走着一个老者,头戴破草帽,摇摇晃晃,边走边唱。走到快跟前,哆嗦定眼一瞧:这不是乔老爷吗?急忙问:
“师傅,咋是你呢?”
乔老爷一时也愣住,看清是哆嗦才收住了神,说:
“看山跑死驴,看庄累死人!钟铃给我说路不远,我怎么走起来这么长呢。”
哆嗦没想到乔老爷能来找他,说:
“师傅,你咋不打个电话事先说一声,我派个车接你一下。”
乔老爷摘下破草帽边扇边说:
“ 唉,师傅我是虎落平川不如犬,凤凰落架不如鸡,想当年我登上上层建筑,去大学机关作报告也是小车接来小车送,如今不提当年勇,我那敢麻烦你。”
哆嗦一听师傅说起当年,想起那会跟在师傅屁股后面干活的情景,笑着回答:
“师傅当年你是和社会玩事,真真假假我说不清,我可是你师傅带大的,钟铃也是你师傅给出点子找下的,你如今老了徒弟我伺候你也是应该的。”
师徒二人边走边说,乔老爷摇摇头指着远处那一片说:
“我不想坐车,也想看看这边的发展,没想到南郊这片发展这么快,开发区都快连上韦庄了。我在家也是心烦,想到你这儿散散心,同时商量商量‘军国大事’呢。”
哆嗦知道师傅好高谈阔论,所谓大事一定是名娃的婚事,也开玩笑说:
“机密,机密,到屋歇下,咱师徒俩慢慢说。”
哆嗦接乔老爷到自己屋里,端水到茶,洗完脸坐定,哆嗦去灶房拿来师傅爱吃的条子肉和馒头,乔老爷嘿嘿干笑几声,伸出干瘦的手掰开馒头夹上条子肉,大口嚼动吃起来。也许是好长时间没有吃过了,腮帮的筋滚动,他眯着本来不大的小眼边吃边品着味,黑黑的脸膛,稀疏的头发,望着师傅衰老的吃相哆嗦心中一酸,一时眼泪模糊了眼睛。等乔老爷吃完又喝了茶,师徒二人各靠床头躺在那儿说起了话。
乔老爷叹息一声道:
“我老了这辈子也算完了,哆嗦你现在还算赶上了时代,唉,人生一眨眼,朝如青丝暮如雪啊!”
哆嗦还没有到回首一生的年龄,但想想过去自己是个小青年跟正当壮年的乔老爷干活的情景就像没过去多久,心里也是感慨不已,他对乔老爷道:
“人生都过去了,你现在还遗憾什么呢。”
乔老爷躺在那儿眯着小眼叹息说:
“过去我跟别人瞎喊喊,尽干荒唐事,到老了现在明白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哆嗦只得劝师傅想开些,乔老爷停半会才转口说:
“哆嗦呀,没想到革命形势发展得太快了。”
“师傅,啥意思?”
“想当年,我从部队下来在城里想找个自带粮票的,就说没弄成,回到农村媳妇可是一抓一大把。怎么如今名娃就算咱家条件不好,城里的不敢攀,找个打工的农民工该可以了吧?可是人家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哆嗦就问:
“不是让名娃再好好跟范小花谈谈吗?是她愿意的话,她爸不同意,那么咱们还可以好好想想办法。”
乔老爷停了半晌,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我问过几遍,名娃说他俩都相处几年了,人家女子只说她爸不同意嘛。我看不行你和名娃来个双刀赴会,将她父亲拿下如何?”
哆嗦的话直在肚里打滚,就是没敢说出来,他想:非也,肯定是范小花的托辞!但他怕拂了师傅的面子,又怕说自己推卸责任,只好硬着头皮说:
“那我只好遵命了,不过怎么将她父亲说动,你有什么高招?”
乔老爷气定闲运款款道来:
“你去要扬长避短,咱名娃的短项你当小叔的自然尽量不谈,长项一定要发挥好。比如说嫁给名娃,马上可以落户城里,故都的发展远景以后的幸福生活要大谈。再比如我们老俩口怎么厚道,一定善待儿媳让她满意。再比如……”
乔老爷一连说了一大串,哆嗦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心想这乔老爷与当今年轻人的代沟差距大远去了,年轻人择偶标准那看这些,不行我还是到时候灵活应变将计就计吧。
范小花的家在故都东南200余里的隘关,这里山岭纵横自古以来是故都通往鄂豫川的关口要道,虽然偏远但扼守交通要道,人流来往不断。所以当地人信息并不闭塞,改革开放后外出经商打工的风气开化得早。范小花的父亲先去故都打工,后因范小花的母亲有病他就回了家再没出去,范小花母亲病故后,范小花又来到故都打工。
乔名是乔老爷家的老二,他性格内向外表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上了职高毕业后就在商场当了个电梯维修工。乔老爷的大儿子乔亮情况也很一般,拖到年龄不小算是找下对象,为结婚成家折腾空了整个家,搞得乔老爷焦头烂额还欠了些外账。他心想这老二可不敢这样了,所以开始对乔名的事也没有太在心。乔名每天上班吃饭,一切显得平平淡淡,可是乔老爷突然发现这小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本不紧不慢的性格变得有些精神起来,过去外表邋遢现在却讲究起来了,原来这小子爱上了。
一日名娃见到三楼服装专柜区,来了一位新小妹清秀可人很是喜欢,见天有事没事常打招呼,这样一来二去就粘糊上了。范小花刚进城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很模糊,有这么个热心肠的老职工照应,自然样样温顺。名娃瞅对象都好几年了,但条件不怎么样找城里女子根本没门,一看范小花从农村来人样好人质朴,就开动脑筋想点子。先是买点小吃,后来买点小礼物,小恩小惠观察动静,名娃不像乔老爷年轻时的张扬,外表蔫不踏踏,但骨子里也是一个情哥哥,一看有机会就向范小花展开猛烈追求。
一日他给范小花买了一件新衣服,他一边看着她穿在身上一边喜洋洋地说:
“多漂亮呀!咱故都又多了一枝花!”
范小花笑笑,名娃心里乐开了花。没过多久,名娃见到范小花手拽在口袋半天不伸出来,他瞪着像乔老爷一样不大的小眼睛向她问:
“小花,妳猜我给妳买了个啥?”
范小花猜不出,名娃得意洋洋掏出一个小灵通,她面露惊讶心想买这么贵的东西给自己,显出一付妞昵腼腆的样子拿起手机打起来,名娃又在旁边赞扬起来:
“咱故都又多了一位用手机的时尚女!”
范小花来城里一切还在陌生状态,糊糊涂涂就被卷入了爱情的漩涡,一日她有点清醒过来,向旁人悄悄打听名娃的家庭问他爸是干啥的,有位女职工一本正经地说:
“哦,妳说乔名他爸吗?那是咱故都有名的预言家。”
范小花心想这城里可不是七十二行说话的,能成预言家那其它的还用问吗?名娃也有意不想让范小花去他家。可是既然想把人家娶回家,没理由不让人家到家坐坐,后来实在是憋得没办法,名娃才领范小花去了他家。去了后范小花才知道他爸是个算卦的,住在城西平民区大杂院的一间平房里,又过了一年范小花对城里的情况完全了解了之后,两人的恋爱进入时断时连的僵持状态。
范小花在城里呆了两年后,由陌生到慢慢了解熟悉后,她的眼界也高了,这时她才觉得乔名是城里很普通的一个人,并不是她理想的爱人。可是由于开始的原因,二人又在一个单位上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乔名又死死的追求着,所以感情的事就这么摆着。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后来范小花去了别的地方上班,这份情哥哥的恋爱也岌岌可危了。
哆嗦难推乔老爷委托的这桩事,他找了一个时间带上名娃上路了,可是一看名娃路上一脸的消沉,就知道找她爸挽回局面胜算不大,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躺事他几乎吓昏了过去,也落下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