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和牛德水被送入培训处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教室,因为培训处副主任于大春接到上级的指示,要求培训人员协助后勤处,将储煤仓周围的空地,种满树。而且上级强调,所有人全部参与!
方才和牛德水被安排成一个组,两个人合力抱着一根树桩正慢慢的往坑里放,牛德水脸憋得通红,嘴里不停地瞎咧咧:“呀!才哥!扛不住了!不行了!”
方才没搭理他,憋着一口气,怕一说话,气散了,劲儿就松了。他知道,他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整他,他要咬住牙,熬过去,才有机会翻身;而且他也知道,牛德水这小子,平时偷懒都成了习惯,肯定是想自己少出力,让他多干活;方才更知道在牛德水的心里,对他没必要讲什么“尊重前辈”。
可惜,牛德水做了一件惊人的事:他大吼一声“啊!”然后撒手了,这个树桩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他这一撤,让紧抱树桩的方才措不及防。
树桩就向着唯一使力的方才倒了过去,方才想躲,可躲也没法躲,也不能干瞪眼被砸,就豁尽了力气,就像面对生死关头,顶了一把,居然把树桩子推开了几分,重重的砸在了土里。方才就那么直直的躺在地上,想来个深呼吸,却发觉呼吸都会引起身上的剧痛,吓得气也不敢出,声音就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来一样:“牛,过来扶我,起不来了。”
牛德水本来还想笑话两句,看到方才的脸开始变得苍白,才觉得真出事儿了,赶紧过来扶。
方才倒在了地上,不停说着:“哎呦、哎呦,起不来了!”
牛德水拉着他的一只手,试图把方才拽起来,可是才刚一发力,方才立马“啊!不行!不行!”的大叫。
周围干活的人赶紧围了过来,临时找了块大木板,六个人合力,把方才慢慢放上去,一路慢慢走,把方才抬进了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只有值班的小蕾在,她其实什么也不懂,平时在这里就是跑跑腿,打扫一下卫生,看到一个大男人被抬进来,虽不慌乱,但也无奈。
牛德水问:“医生了?”
小蕾:“去市里进药了,下午才能回来。”
牛德水赶紧安慰方才:“应该没事啊,估计就是闪着了,你歇会。”
方才跟其他人招了一下手,脸色依旧惨白,躺在那里,心里的“哎呦”循环播放。
其他人回去继续种树去了。
等人一走,小蕾看着面前的男人十分痛苦,害得自己也坐立不安,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小蕾一走,牛德水嬉皮笑脸走到方才脚边坐下,“哥!还是你聪明啊!咱这可轻松了,让他们受罪去,咱犯不着。”
方才虽然不能动,但眼神里两道寒光像飞刀一样甩了出去:“滚!”
牛德水:“你看你,装装就得了,这会都没人了。你躺着吧,我走呀!”话都没说完就匆匆跑了,其实心里不停地嘀咕“这会不会算到我头上啊?”
当只剩下方才一个人的时候,他依旧难以平静,疼痛中,他想到一个人,艰难的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那边传来一句不耐烦的问候:“咋了?领导!”
方才语气迟缓的说道:“老武,开上车来医务室接我,我估计我得去趟医院。”
武臣男听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也正经起来:“等我十分钟,我安排一下这边就过去。”
武臣男带着唐坚来到医务室的时候,看着前两日还意气风发的方才,此刻躺在一张木板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手,还沾着搬木桩时留下的碎屑;他的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的脸色,看不到一点颜色。二人心里何等的唏嘘,也不知道有多少感概,都化作力气,将方才抬到了车里。而且,在方才离开木板的那一刻,方才没能忍住剧痛,双手狠狠的掐住了二人的肩膀。
武臣男不住的安慰:“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去了医院就好了。
唐坚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这都是为什么。
当方才到市医院检查完之后,结果让方才气的绝望:腰椎间盘突出严重!建议尽快手术!
后来,方才以工伤的名义,提前办理了退休,作为补偿,公司支付了全部的手术费用。另外给了五万块钱的营养费和后续治疗费。
可是,方才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像一个健康人那样提一桶水,或者快走两步,他的人生永远失去了最宝贵的健康。他的孩子还小,他的妻子也没有正经的工作。即使一向交情不错的武臣男,一年后也不再和他联系。
方才在祥云,仅仅留下一个短暂的轻微的回忆,就被永久的抹去。
此次事故中,作为负责人的于大春,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只是要求,以后种树,尽量用机械代替人工。而于大春也很快调入了办公室,原来的老主任退休,他成为新的主任。
而牛德水,被认定为违反劳动纪律、违规作业,致使他人严重受伤,立即解除劳动合同!
从那天起,再也没人见到过牛德水。只是偶尔有人会说,似乎在某个加油站,看到一个加油工,和他长得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