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如此漫长，两个憔悴的男人，守着一个沉睡的女人，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乔牧看着欧阳城，说道：“欧阳，你去睡吧，我看着她就行。你明天不是还要工作吗？咱们两个别一起熬，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欧阳城点点头，他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躺下了就能睡得着吗？施奕的病房是单间，有一张小点儿的陪护床，欧阳城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却想起这不知是第几次了，看着施奕受伤倒下，他在侧陪护，一次一次，她从血雨腥风中走过，倒下又站起来！这一次，你也一定要挺过去啊！

护士来查看施奕的情况，记录了几个数据，又换了一袋营养液，然后静静的离开。乔牧握着施奕空着的那只手，拿到嘴边轻吻，他看着她，目不转睛，看不够一样，即使苍白，也是那样的动人。她的唇白里泛青，干得起了皮儿，乔牧用小勺沾水给她轻轻的涂抹润泽。“就这样睡下去了吗？醒不过来了吗？宝贝，你不想我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好不好？”他在心里默念，随后又想，“你不看我就不看吧，我能看见你就行！宝贝，你想怎么样都好，我都依你！”

他就这样，看着她，在心里陪她说话，回忆着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直到他的眼中泛起泪花，直到天明。

欧阳城一直在半睡半醒，天光刚亮之时，他翻身而起，出去买了两份早点，他现在才想起来，他们应该还都是昨天早上吃的饭，急得都不知道饿了！递给乔牧一份早餐，让他好歹吃一点儿：“吃完了去睡一会儿，我九点要出去一趟，你抓紧时间还能休息两小时。”

乔牧点点头，向他致谢，虽然一点胃口也没有，他还是两三口吞了一个三明治，食物堵在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刚想起身去小床上眯一会儿，施奕却突然动了一下，她好像是从沉眠中醒来，要翻动一下身体，却在翻动的瞬间如同受了巨大的惊吓，双手猛然舞动着翻身跌下床去！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欧阳城和乔牧虽然离得不远却都援救不及，眼看着她跌到地上，身上管线齐断，手上输液针挣脱，血流了满手。

乔牧飞身扑了过去，想要抱起她，施奕却开始剧烈的呕吐。这正是脑震荡的反应！欧阳城连忙按铃叫人，然后冲过来帮忙，却按不住施奕，她反应如此激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也还是昨天早上吃的饭，胃里此时基本是空的，但仍是呕吐不止，胃液胆汁都被吐了出来，几乎是死去活来。在她的头脑中，正是疯狂的天翻地覆，她完全控制不住感觉与四肢，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去稳定已经失控的身体，导致欧阳城和乔牧两个人都要不是她的对手。

正是手忙脚乱的混乱时刻，医生带着护士们赶到，应付脑震荡后遗症，还是专业人员有技巧，当一针镇静剂被推入施奕的血管，她渐渐安静下来，又睡了过去。

乔牧此时已经全身是汗，真的上战场打一仗也没这样狼狈过！他身上都是施奕吐出的胃液，衬衫也被拉扯得乱七八糟，但他并没有察觉，只是喘息着立在床前俯身查看施奕的状况，他吓得不轻，施奕那么痛苦的样子，撕碎了他的心！看到施奕平静的又睡了过去，护士把她受伤的手包扎了一下，又从另一只手上开始重新输液，那是极好的补脑的营养液，正是施奕此时极需要的。

欧阳城拉住医生，问这是怎么回事，医生苦笑道：“不要着急，这是她的正常反应，她的脑震荡很严重，一旦清醒过来，头部一动就会眩晕，眩晕得厉害了就会呕吐，之后她还会发生失眠，耳鸣，畏光的现象，都是正常现象。”医生指导了一下护士的工作，又说，“只要她不出现脑萎缩，就没有大问题。今天一早她就醒来了，是个好现象啊。我们很怕她长睡不醒，那会更糟糕。如果她再醒来，不要让她的头部晃动，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了。”医生领着人要走，又提醒了一句，“给她准备一些高蛋白的食品，鱼类，黑芝麻豆浆都可以。”说着就离开了。

乔牧和欧阳城松了一口气，是正常现象就好，欧阳城示意乔牧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衣服，乔牧才发现自己的狼狈，却没有带来替换的衣服，只好向医护人员借了一套病号服对付一下。欧阳城说道：“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帮你带一套衣服吧，你把你的号码发给我。”

乔牧点头，他让欧阳城先去忙，自己在施奕身边坐下。他不敢去睡觉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这要是眩晕再发作，他可舍不得她再摔一下。看着她被针头划伤的手背，他怜惜不已，这得多疼啊！她当时一定怕极了，才会那样想抓住什么，自己明明在她身边，竟然都没有帮到她！太没用了！

他身穿病号服，一动不动的待在她身边，观察着她的表情。这项工作于他而言也并不枯燥，他看她，本也是百看不厌的，就这样看下去，能看一生一世，也是他向往的美好人生。

细细的看着她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紧闭着，只有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整齐的盖出一片小阴影，那么可爱！目光向上，是她英气的眉，带着一丝利落的张扬，如果再配上她犀利的目光，那就有着勾魂的力量………嗯？眉间竟有一丝残余未去的易容用的粉末儿，这是还没有好好卸妆，就进了医院啊！

乔牧叹息，抽出一张湿纸巾要给她再仔细的擦拭，纸巾刚印上去擦了两下，施奕就皱起了眉，乔牧见了心中一惊，伸手就去扶她的头，千万不能摇头啊我的小祖宗！刚刚扶住，施奕就睁开的眼睛！

乔牧紧张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只见施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乔牧！”乔牧紧紧的按着她的头，一动不敢动，眼睛却湿润了！她脑子没有事儿，她还认识他，她不会有事儿了！一滴泪毫无预兆的落下来，砸到了施奕的脸上，这一天一夜，真是吓死他了，现在就如同死里逃生，真是太好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受伤了？你别哭啊！”施奕抬手想去给乔牧拭泪，手刚抬起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床都已经立了起来，她像是要跌入深渊！两只手拼命划动想要寻找支撑，体位却迅速变幻着，她如同一张碎纸片被飓风卷入了无比激荡的空间！胃里一阵翻绞，拧紧了一般的抽搐，她咬紧了牙去抵御那种痛苦。

这一瞬间的剧烈反应被乔牧直接压下，他扑到施奕身上，死死压制住她的四肢，让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他要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支撑，让她不要怕！

果然，施奕掐着他的胳膊，仿佛指甲已经陷入了他的肉中，两人却谁也没意识到，只是一同对抗着那阵眩晕！不知过了多久，施奕那沸腾了一样的脑浆平静下来，她的目光清明，终于熬过来了！

她的手渐渐放松，放了下来，但乔牧捧着她的脸，却不敢松懈。“好点儿了？千万不要晃头，头一动就还要晕！”乔牧赶紧告诉她，又急忙看她的手，还好，针还好好的。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头这样晕，我想吐……”施奕虚弱的轻声说。

乔牧却不敢放开她，她现在连起来吐一下的可能都没有，太可怜了！“施奕，忍一忍，你现在不能动，你得了脑震荡，一动就晕啊，先好好输液，补充点儿营养，养几天就好了，乖乖的，我陪着你！”

“我是出车祸了吗？为什么脑震荡？”施奕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时候，好像脑中能清明起来，却不能思考，一想事情，头就开始疼。

“……这个事情，你以后问欧阳吧，你现在能记得的最近的事情是什么？”乔牧又紧张起来，她可不要忘了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如果要他现在再追她一遍，可真是要了命！没有天时地利，他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

“嗯……头疼！”施奕刚要想，却又一阵晕眩！吓得乔牧连忙说：“不想了，什么也不想，宝贝，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动！”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唇，他要跟她宣告一下主权，让她在迷糊的状态就接受她是他的人！果然施奕并没有反抗，仿佛对他的行为十分熟悉，这让乔牧松了口气。只要她能接受他，那他就慢慢引导吧，总能让她记起来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们有过的那些美好的夜晚，如果实在不行，他就带着她重新演练一遍！

乔牧扶着她的头，不敢松开，直到施奕又一次睡了过去。

放下已经僵硬的胳膊，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营养液的流速，他开始在病房内踱步，一天一夜没睡了，他却不觉得困，精神还在高度紧张之中，施奕的情况比他之前胡乱猜测的要好，感谢上帝，让他又躲过了一劫。

中午时分，欧阳城风风火火的赶来，同时而来的还有一套休闲服以及一堆快餐盒，其中一份烤鳕鱼和一杯黑芝麻豆浆是给施奕的，只是她此时还在睡。于是欧阳城和乔牧自己先吃。欧阳城边吃边询问了一下情况，乔牧说：“她想不起来是怎么受伤的，这个情况多长时间能好转呢？感觉像是失去记忆了一样，但她认识我。”

欧阳城点点头：“脑震荡有可能造成记忆力减退，但应该不会太严重，毕竟没有外力击打，大脑没有直接的损伤。恢复需要时间，你别太着急，现在的情况算是好的了。你知道吗，我回纽约要先去把爱德华揍一顿，他危言耸听的跟我说她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把我吓的……”

乔牧顿时也觉得爱德华十分欠揍，两人同仇敌忾的骂了那个无良医生一顿。可怜无辜的医生在纽约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以为自己要感冒！

“我有要事今天下午得回纽约，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你有任务……随时通知我，这里有我们的人，施奕会有人照顾，她现在还不能移动，等到可以坐飞机的时候，我来接她。”欧阳城确实得走，他想，幸好有乔牧在这儿，不然他的心也得撕成两半，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你放心，她的反应小多了，至少没有再呕吐，我能好好照顾她。”两个男人三言两语办好了交接，欧阳城心中是愧疚的，好好的一个人，竖着带出来，现在横着给还了回去，真是！

两人马虎的吃完饭，施奕正巧一觉醒来。她身体一动不动，只是睁开了眼睛，看到上方两张大脸。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盯着她，随时准备出手按住她。

“施奕，有烤鳕鱼，想不想吃一口尝尝？”欧阳城先开了口。

施奕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她还是想点一下头，哪知刚一动，世界就成了过山车。她愤怒的想：是猪吗？记吃不记打！点什么头呢？

伸手乱抓了一通儿，把乔牧的胳膊挠出好几条血道，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施奕倔劲儿反倒上来了，说：“拉我一把，我坐起来吃饭！”她倒要看看还能怎么晕！

乔牧与欧阳城面面相觑，欧阳城劝道：“算了，施奕，咱明天再吃，别折腾自己啊！这个病得靠养，时间到了就好了，听话。”

“我不！”她的目光看向乔牧，无声的要求。乔牧什么时候也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咬了咬牙，把她揽进怀里，带着她坐了起来。施奕这次是有准备的，她握紧了双手，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硬成了一截木桩，任凭头脑中的风暴多么暴烈，她都一动不动。只是一个坐起来的过程，她出了一身的冷汗，指甲掐破了手心。

真的坐正了，她发现自己又一次清明起来。原来是这样，她感觉自己的脑中装得就是一碗豆腐脑，只要她不动，一切风平浪静，如果动，就像那碗豆腐脑被晃动起来，起伏不定，她就如同坐了过山车。最激烈的就是那个过程，至于是平躺还是直立，那倒是无所谓。

乔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紧紧的拥住，欧阳城此时完全顾不上嫉妒，只是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睁开眼睛，目光清澈，便想了想，拿起那杯豆浆，送到她的嘴边。

施奕刚刚压下胃里的一阵翻涌，此时看着眼前的吸管，她定了定神，小心的张嘴咬住，吸了一口，含在嘴里半天，才勉强咽了下去，然后等着那种作呕的感觉，果然，胃中一阵翻搅，但毕竟没有吐出来，算是成功了吧。她又喝了几口，直到觉得再吃就真吐了，才作罢。

欧阳城看她如此艰难的死撑，心里难受得要命。实在看不下去，就放下了豆浆，问道：“鳕鱼想不想吃？”

施奕刚要摇头，又猛的想起后果，连忙说：“不行了，不吃。”只是一想，她都想吐！此时她正枕在乔牧的肩头，脸贴着他的脸，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这样一个坚实的港湾，让她觉得很安全，她渐渐放松下来。

“施奕，你好好在这儿养病，乔牧照顾你，我先回纽约了，过几天再来接你，好不好？”欧阳城不自觉的放缓了语调，像在哄孩子一样跟她说。“你别着急，医生说了，过几天症状就减轻了，你不会有事儿的，啊！”

施奕看着他，轻声说：“好。”

欧阳城看了看时间，转身走了，他的心可以留在这里，但他的人还要去做很多事，由不得他自己。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们为了坚定的理想和目标，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为其他人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

乔牧把施奕抱在怀里，却一动不敢动。直到施奕问他：“累了吧，你的胳膊都绷紧了。放我躺下吧。”

“不累，我只是怕我一动，影响到你。”他轻轻向后倒，想尽量不影响她的感觉。其实并不管用，眩晕如期而至，丝毫不曾减弱。施奕暗想，还不如快点儿呢，还能早死早超生！

一天下来，反复几次，施奕找到了规律，她只是在起身和躺下的时候晕得最严重，而且速度越慢越严重，只至于后来她想躺下，都是直接朝后一摔，摔得七荤八素，晕得一塌糊涂！反倒过瘾。看得乔牧哭笑不得。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症状明显好转，至少不再恶心，能正常吃饭了。一天三顿的海鲜饭，连续两天下来，施奕感觉自己又要吐。她愁眉苦脸的对乔牧说：“又是清炒虾仁，干煸鱿鱼，我吃不下去了，给我换换吧！”

乔牧狠了狠心，打算不理会她：“宝贝，为了咱头不晕，再吃几顿，赶快好起来，咱们就能回家了，是不是？乖啊，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