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沉默，唯独只有顾凡，还在继续讲述那年的故事。

“我坐在他们的墓碑前，心里不知道是恨他们还是想他们。我恨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的母亲，如果没有他那年意外的闯入，那么我的母亲肯定会生活的很幸福。有一对很爱自己的父母，加上不错的家世。也许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而不是像那样早早地就长眠于地下。可是，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我真的很想他们。别的小朋友开家长会时都有父母陪着，而我的身边不是爷爷的随从就是与我不相干的人。我也希望我的父母也能来开一次家长会，这样其他的小朋友就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着我。那天，我坐了很久，以至于最后凛冽的风刮在我的脸上都没有了感觉。”，

尽管他坐在驾驶位上，夏以晨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赵之羽是确确实实地看见了他脸上略带忧伤又孤单地笑。应该要笑的，要不然就好像就会大声地哭出来了。父母在他的人生中可能没有存在过多少年，但是一定是他心里最深的痛。

“晚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爷爷为了不让我见他们最后一面，匆匆忙忙地就把他们给活化了。我撬开了已经封存好的骨灰盒，把那堆灰烬捧在手心里，似乎只有在那一刻我才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说起来好像是一件很容易很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在她却大骇，那年他没有多大，却干出这样的事情。这间接证明了他有多爱多思念他的父母。

“后来，爷爷的人就找到我了，可我不愿意跟他们走。我是应该和我父母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到别的地方去呢？那个时候还太年轻，不懂得人生中的一些事情，只想离父母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在心里默默地点头，其实在别人看来这么出格的事情，在她的眼中却能完全地理解。因为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心情，不过在她身边还有爸爸陪着她，她才能熬过那个难关。

“后来老爷子的人看我始终不愿意走，就给他打电话。没过多久他来了，当他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因为也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我就算再怎么哭怎么闹我的父母亲也不会回来。”，

“可他却不这么觉得，把我带回家以后就把我锁在书房里，让我足足跪了一天一夜，也就是姐你知道的那样。从那以后，很久我都没有和老爷子说过话，我不懂人既然已经走了，还要这样。他似乎是在遮掩过错一般，划了个界限，任何人都不许接近。”，

赵之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来还是她这个姐姐做的不够。她一直以为是他调皮爷爷才罚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如果换了她，也许她也会这么做。

“小凡，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也许……我还可以帮你……”，

“姐，我跟你说这种事情干嘛？说出来你也不能怎么样，我们是一样的，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实权的。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都是一颗棋子，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

他说的确实没错，她和他在这个家没什么地位，因为他们都是这个家族的污点。老爷子和她的父亲都巴不得掩盖他们的痕迹，怎么还会在乎他们的感受呢？不过这也仅限于小时候了，现在随着顾凡公司的一步步壮大，可以说他在这个家里越来越不容小觑了，连老爷子现在也要忌他三分，这也许是顾凡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工作的原因之一。

“好了姐，你别担心我了，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的，那些人休想来欺负你。”，他们在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软弱那样无力了。现在的他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有这个责任也有义务保护他的亲人与爱人。

透过后视镜望向后排熟悉的身影，才发现她已经悄悄睡着了，或许是自己的话题太过沉重，又或许是让她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总之，夏以晨没说什么，可能是太过疲惫了吧，听着他的声音就进入了梦乡。

“姐，你帮我从旁边拿条毯子给她盖着，她现在不能感冒，我回去还准备带她去检查检查，她脑袋的伤也许很严重。”，放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吵到了后面熟睡的人儿，这个他放在心尖尖的人啊，一丝一毫都怠慢不得。

“小凡，你真的是陷进去了。”，以前她睡着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上心过，如今看到他这样，既感到一丝欣慰又感到一丝失落。她的小凡，终于长大了，懂得怎样去爱人了。

嘴上抱怨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动作放的很缓，以至于夏以晨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条毛毯，还是安逸地睡着。

“因为是她，我才愿意。”，

嘴角旁多了一抹宠溺的笑，看了直叫她羡慕到不行。人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差距就在不经意间显露了出来。将视线投向窗外不断滑过的绿油油的田地，心里却一阵暗自神伤，孩子父亲的消息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可她表面还要装作很开心、坚强的样子，其实她也很想有一个人来这样关心、呵护自己。

“小凡，你刚刚说她的伤很严重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都好的差不多，没什么大碍了吗？为什么又说很严重？”，

“我也不知道，走之前医生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拿着小助理的片子跟我说，她现在脑袋里很有可能有一块淤血，奈何他们医院的设备条件太差，他也只是怀疑。但如果这块淤血真的存在，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有可能长期头痛都只是一个小问题，但如果压迫到了神经，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他也没想过，那一跤摔的有那么严重，而且夏以晨在他面前从没表现过头痛的症状。但他后来再去问胡蝶的时候，胡蝶说她有时候会发现小助理偶尔会摸着自己的脑袋，所以不排除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隐病情的情况。

“那需不需要我的帮忙，毕竟我在医院这方面认识的人应该会比你多。”，她的父亲原来就是部队里的医生，只不过后来半路出家去做的生意。但家里还是认识很多资历很深的医生，如果有用到的地方，她非常乐意去帮忙。因为这个女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弟媳。

“那好，等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就和你联系，到时候你帮我多联系几个脑科的专家，要给她全身进行一次检查才行，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了，我是肯定不会放心的。”，

赵之羽点点头，她很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一摊子的麻烦事情都没解决完，就又出了新的问题，不过好在他没说什么，想必应该还是能承受地住的。

她思考了一下，

“小凡，如果你在处理那件事的时候有用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说，就算和家里闹翻，我要无所谓。但这次，你一定要斩草除根，把这几根毒瘤彻底地踢走，就算是再大的公司也经不起他们这样的折腾。”，

顾凡很感动，虽然赵之羽这个人表面上说着恨让自己成为私生女的父亲，但不得不说她是一个非常看重家庭的人。如今为了他，她愿意和家里闹翻，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已经明白了这份心意。

“我知道了姐，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顶多就是被老爷子给念叨两天而已，要不然就是罚我去书房跪个几天。但今时不同往日，我自己的公司，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不能来插手。”，

他的眼里射出锐利而凶狠的光芒，以前那几个老狐狸怎么做他可以不管，无非就是给他们一点钱花罢了。但是如果涉及到他手上的权利而言，那他就无法容忍了。不出手，他们永远也不知道现在的他羽翼有多么丰满。

赵之羽还是很担心，那些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把他们逼急了，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她怕他们会对顾凡使出一些卑鄙的手段，

“小凡，既然出手了就不要退缩，但也不要太赶尽杀绝了。你知道的，你舅舅那边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我怕你会出什么事……”，

顾凡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孕期的女人就是想得多，

“好了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再说了，我请的保镖是干嘛用的，不就是来保护我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顿了顿，

“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你能坚持生下这个孩子。毕竟，你也需要有个人来陪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啰嗦，操心操心你的小助理，别管我的事。对了，让你的手下帮我继续找孩子的父亲，我一个孕妇不太方便，而且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好吃又懒散……”，

要是这时候旁边有人能认出赵之羽的话，他真是要惊掉大牙了。谁也想不到，在设计界呼风唤雨的Angel，这时会像一个小孩子般撒娇。

“姐，我会的。你一定要幸福……”，

听到顾凡的话愣了愣，两人都心知肚明，提到那个话题她就有意逃避，可她又何尝不希望像他说的那样呢？自己的幸福？好像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晚上八点，经过了四五的小时的车程，三人终于回到了久别已久的家中。一回到自家弟弟的家，赵之羽就自觉地往沙发上一躺，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顾凡，去！给姐姐我弄饭吃，我饿了。”，环顾了自己的周围，没发现一丁点儿零食。这可跟她家完全不同，没有零食的家还叫家吗？看来小助理的日子很难过啊，连零食都没有。

“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去弄饭？”，正在收拾自己行李的顾凡吃了一惊，这个姐姐真是蹬鼻子上脸，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自己订外卖，家里没吃的。”，

他们此行去了这么久，冰箱里的东西早就坏了。而且经过长途奔波之后，三人都累得很。今天晚上除了点外卖，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羽姐，你别听他的。孕妇怎么能吃外卖呢？还是我来做吧。”，

她早就想到了晚饭的问题，所以刚才在经过楼下便利店时，她就让顾凡停下车来，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不过后来为了怕耽误他们时间，就让他们先上楼了。所以可能顾凡和赵之羽都没看见，就以为家里没菜。

“什么？你做饭啊！！”，

赵之羽听到夏以晨的声音，蹦蹦跳跳地就去了厨房，吓得顾凡都快魂飞魄散了。

“姐！你在干嘛！能不能注意一点！你的肚子里面还有个孩子！”，

听到从客厅里传来的他的怒吼，她狡黠地吐了吐舌头，她的确是忘记了，原来就喜欢蹦蹦跳跳的，有了孩子还是没改变这个习惯。

“以晨，别理他的，他就是这样，没什么事的。对了！你要做什么菜啊！好期待哦！”，

看着面前捧着脸眼里一副星星样的赵之羽，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这是弟弟和姐姐的角色转换过来了吗？

“小羽姐，你以后还是多多注意的好。前三个月是关键期，小心点，这样对你和孩子都好。”，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夫唱妇随呐。快说说今天有什么菜吃，我的肚子都快饿瘪了。”，

被她那句夫唱妇随弄得面红耳赤的，夏以晨都想不到什么词来反驳她。考虑到现在她吃不到什么油荤，所以就买了几个清淡的菜。

“有清炒虾仁，肉末蒸蛋，蚝油生菜还有一个炒山药。”，听到她报的菜名，赵之羽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都是我喜欢吃的。需要我帮忙吗？不过事先声明哦，我没怎么进过厨房的，如果帮了倒忙可不能怪我哟。”，

她卷起自己的衣袖，有模有样地就准备开始洗起菜来。但夏以晨怎么可能让她进厨房呢，在她眼里，孕妇就和大熊猫一样是国宝，她才不会让她沾一点冷水呢。

“小羽姐，你老老实实做在沙发上看看杂志就好，免得等下顾凡又冲进厨房来啰嗦啦。”，她听见夏以晨这么说，脑海里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直觉得有道理。

“那辛苦你啦，我去外面坐着，有什么需要的就马上喊我，随叫随到！”

她耍宝的样子着实是把夏以晨逗笑了，她从未想过，以前原来天边自己崇拜了许久的Angel竟有一天也会在自己面前撒娇，不得不说世界真是奇妙极了。

做饭期间，她除了让赵之羽拿了一次鸡蛋之外就再也不敢‘指使’她了，因为她都能感觉顾凡隐隐的怒火。

处理完食材，这几个菜做起来就特别快。半个小时后，四个菜被准时端上了餐桌。

由于赵之羽是第一次吃到夏以晨做的饭，所以感觉一切都是新奇的。

“以晨，我跟你说哦，我好久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菜了。原来赶稿的时候，要不就是喝点咖啡，实在不行就是点外卖，我们楼下那家外卖可难吃了，我从来没吃到过那么难吃的饭。可谁让它就独一家呢，实实在在地垄断啊。”，

她本就是多话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夏以晨也想回应她，可是奈何顾凡的脸越来越黑，简直就快跟包公一样了。

“姐，好好吃你的饭。食不言，寝不语，老爷子从小教我们的你都忘记了？能不能给孩子一个好好的胎教，以后生出来万一是个男生，像你这样话多的，哪里来的女孩子喜欢。”，

看来，还是他知道自家姐姐的软肋在哪。果然，提到了孩子，她的嘴就闭上了。可眼睛还是在乌溜溜地转，

“好啦总裁，你就让小羽姐说吧，这样会憋坏她的。”，

她的话得到了赵之羽的热切同意，虽然很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啰啰嗦嗦的，但是怀孕的时候更要保持一个好的心情不是吗？只有自己的心情好了，生下来的孩子才漂亮，她可是一个标准的外貌协会。

顾凡无奈地摇摇头，在他们家就是两个女人一台戏，他就这一张嘴，怎么斗得过这两个女人。

“小凡，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以晨当一个宝藏着了，她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怪不得你这么迷恋呢，连我这个女人都忍不住要爱上她了。”，

伸手摸了摸夏以晨的小脸蛋，其实她就是故意的。嘿嘿，谁让他老气自己呢！果然，顾凡的脸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样子，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我说姐，你肚子里面还有一个，这么快就要变性取向了？怪不得大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在你这里，应该是深海里的针吧。看样子，孩子的父亲也不用找了，你们两个就住在一起吧。”，

“你……算了，不跟你说话，一跟你说人都快要气死。可怜我肚子里的宝宝，还没生下来，每天就要被舅舅气得说不出话来。”，

假装可怜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惹得顾凡更是无语了，

“你确定他现在可以说话吗？”，

“哼……我不管，我是孩子的妈，我说可以就可以。”，扒了一大口饭，又夹了一大口的菜，全部塞到嘴巴里，像只松鼠一样嚼着。这样滑稽的场景，夏以晨在旁边看着，一下就笑了出来。这姐弟俩，明明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真是少有了。

“以晨，你看他这么毒舌，还喜欢他干嘛。不如我给你介绍别的好男人，起码每天不会这样被气死。”，

“得了，你的好意我替她领了，不过她的男朋友只有我一个。别人，想都不用想，还是操操你自己的心吧。肚子大了遮不住，看你怎么办。”，

一说到肚子，赵之羽的态度就软了下来，她想起来了，她还有求于自家弟弟呢，可不能这样对他。

“小凡~”，气鼓鼓地脸一下就笑了起来。

“干嘛，别这样看着我，有什么就说。”，顾凡看见她这变脸的速度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每当她露出这种谄媚的笑的时候，就没什么好事。

“什么时候陪我回大院一趟啊，我好跟爸解释我这肚子里的事。”，上次就跟他提过，奈何事情太多，一下就忘记了。

他思考了一下，最近要处理那件事，可能这段时间都要呆在公司了。可是，再拖的话，赵之羽的肚子就瞒不住了，只会越来越大。如果不尽早解决的话，只会让家族里的亲戚朋友看笑话，这个结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比谁都明白她的自尊心有多强。

“下个星期的周末吧，我陪你回家一趟，不过我可提前说好，要是叔叔伯伯来打你我可不会帮你扛。”，

说是这么说，她知道，顾凡跟她一样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小时候，她不知道被老爷子罚过多少回，回回都是顾凡挡在她面前，为她挨下一棍棍。

“得啦，你话可别说的太满，到时候谁挡在我面前谁是猪。”，向他做了个鬼脸，表示对他所说话的极大的不相信，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家里人都比较喜欢顾凡而不喜欢她，要是把这个大红人拉回去，说不定受罚的程度还能小一点。

“真羡慕你们姐弟的这种感情。”，

面对他俩的话，夏以晨是一句都插不上，也不知道什么前因后果。但萦绕在他们间的这种姐弟情，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当时妈妈为了生下她已经很辛苦了，所以爸爸也从来没说过给家里再添一个。

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人独自长大，时常会感觉到很孤单，但这种孤单就算说出口了也无济于事，所以只能忍着。因为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努力奔波着，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排解这种寂寞还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