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并非是真的独眼,所以每当有人以此来挖苦嘲讽他,他也并不如何气愤。而大淑的腿是从小就坏了的,多年以来这虽令她无比自卑,但也早就习以为常,决不至于被人辱了一句就禁受不住。
那个大眼村汉听到南过的喝骂,立刻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摊主端上了四碗分量十足的炒面,对南过说道:“那是个心术不正的赌鬼,原本有老大一份家业,可惜他烂泥扶不上墙,一旦上了赌桌,就是亲娘老子死了也不管不顾,到最后输光了祖宅,输光了田地,连自己女人都险些赌输给了别人,四十几岁了还游手好闲混吃等死,你没理他就算对了。”
摊主倒是很健谈,将那个大眼村汉的前世今生都讲了一遍。
南过蹭了蹭鼻子,他对那人的事并不感兴趣,淡淡对摊主说道:“先别聊了,再来两碗面!”
摊主瞪圆了一双绿豆眼睛,他都没看到南过动过几次筷子,三大碗面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大淑老实的坐在一旁,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来敲去,满嘴的酱汁也没顾得上擦。
吃好了这顿午餐时,已是日上中天。南过将大淑背起来,后背正好抵在了她鼓溜溜的小肚子上,让她打了个嗝。
绕过两条窄街,两人走过了镇子中心,小镇中居民在这里比较集中,总有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聊天闲扯,他们看到一个茶须大汗背着个清瘦的姑娘路过时,就开始交头接耳的交换着各自的猜想,不管揣测得多么荒诞离奇,总能引来旁人的一阵大笑。
南过背着大淑复行百余步,那个大眼睛村汉便带着五六个人迎面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不想死,就都给我滚!”南过不喜不怒的对那些人说道。
大眼睛村汉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满脸苦涩的哀求道:“这位大哥,求您放了我家婆娘吧,您赌输给我的钱我不要了,您可不能光天化日的抢人啊,我这婆娘瘫腿多年,街壁邻右都不怎么得见,但她毕竟是我家的人,您把她抢了去,我也没法活人了!”
他这一哭闹,四下里马上就围满了瞧热闹的闲人。
“没有王法了,赌输了人家的钱,不但不还债,却还仗着自己身高力大抢人家的老婆!”
“大眼贼虽说生性烂赌,但他也不偷不抢,更不祸害自己的同乡,遇上邻镇的人来挑事,他也曾出过力帮忙维护老街旧邻,这镇中的人今天决不能看他吃亏!”
“好一个外乡来的汉子,真他娘叫人恼火,依我看,咱们大家伙儿将他打上一顿,然后绑了送去报官,这种土匪决不能让他跑了!”
“外姓人都敢欺上门来了,依我看,抓住了他就直接填井算了!”
大眼睛村汉那几个同伙在人群中不停变换着位置,说着一些怂恿人心的话,就算再强硬的汉子,被二三十人围在中间戳脊梁骨,怎么着也该头昏脚软了。
南过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对着跪在面前的大眼睛村汉说道:“这是你媳妇?来来来,赶快接回家去,我可养不起她。”
他边说着,便侧过身将背上的大淑向前送去,“愣着干嘛?过来啊,快把你媳妇领走啊!”
大眼睛村汉愣怔了一霎,似乎没想到会被南过反将一军,他心思电转,从地上爬起身来,还真的伸手去抱大淑了。大淑心头一紧,两只手死死扣着南过的脖子,南过到底打算做什么,她真的心里没底。
就在大眼睛村汉来到他们跟前时,南过却一巴掌将他抽得原地转了三圈,甩丢了两只鞋后趴在地上,满嘴流血的大眼村汉倒下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外乡人杀人啦,咱们大家和他拼了!”
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了几人来,高举着锄铲锹镐各色农具,气焰汹汹的站成一列。还有两人将锋利短刀藏在袖子里,准备趁乱时悄悄在南过肚子或腿上捅他几刀,那时候这个有钱的外乡人就该彻底怂了。
看着那些还凶狠叫嚣着却还不敢上前的人们,南过撇嘴发笑,他抬脚踩在大眼睛村汉的手背上,稍稍发力碾压,那村汉没有反应,像是真的死了一样。接着南过就开始下黑手了,脚下稍一发力,大眼睛村汉的三根指头就折了,血肉模糊。村汉捂着伤指惨嚎连天的爬起身来,还没等他骂上两句,南过就反手捏着他的咽喉将他从地面上提起,然后就像是在甩着一条皮鞭似的,将那村汉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摔力气不小,大眼村汉的一条腿被摔断,软踏踏的脚背居然转到了身后。看着呼天抢地惨嚎连连的大眼村汉,有心冲上来的那几个人被吓得亡魂皆冒,没有一人再敢接近。
南过一把抓起大眼睛村汉的背心将他再次提起来,拎着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对他说道:“看到了吗?看清了吗?你信不信,就算我活活弄死你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把我婆娘还我!”村汉痛苦哀嚎着,然后他转头对着围观的人们说道:“大家难道真的狠心看着我死吗?各位叔伯长辈,我是手脚不干净,但我何时危害过咱们镇上的人家?我今天要是被这恶汉子打死,也只好变成鬼回来讨公道了!”
大眼睛村汉的这句话总算是有了些许分量,人群中有了蠢蠢欲动的架势。这些人之所以冷眼旁观,主要是他们都清楚,那个不会走路的姑娘并不是他家的媳妇,在同一小镇相处多年,还能认不清楚镇上的人吗。其实村汉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枉费心机去编造故事,而是直接卖弄苦情,再加上一句横死之后会变成怨鬼,心里有愧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无动于衷。
南过看着大眼村汉,正色的说道:“老实讲,我真有点开始佩服你了!再给你个机会,把话说清楚,然后咱们各走各路。”
没想到村汉却露出奸笑,这一霎那,他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完全沉醉在那份胜利感中。他低声说道:“我本就是烂命一条,绝对和你耗得起,你今天落在我手中,就绝对甩不掉这一身腥了,别妄想还能脱得轻身。”
“够专业!”南过由衷的称赞道,然后便抡着他的身体反复摔打在地面上,一开始,大眼村汉还在绝命哀嚎,但当他的两条腿被震得断折飞脱出去之后,他就不再发出声音了,地上的血迹开始蔓延,飞散的猩红溅得人满身满脸。
“当真死人了!不能放走这个杀人凶手!”
人群后有个颤巍巍的声音尖声喊道。
南过红了眼,将手中气若游丝的村汉扔到一旁,对着人群说道:“你们才是凶手,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你们心里没个博一数!觉得我是外乡人就好欺负吗?这种无赖想讹诈我,你们有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你们姑息纵容,包庇偏袒,刚刚哪怕有半个人出来申斥这个无赖几句,我也不会将事情做绝。我特么今天就专门治治你们这些个臭毛病,你,还有你,给我过来,刚刚就属你们嚷得最欢,快特么给我过来。”
两个握着铁锹的人被南过点了名,其中一个浑身打颤,手中铁锹咣当一声脱手落地,而另外一个更为干脆,直接扔了铁锹便跑出人群。有了这一个逃跑的,外群的人们也开始稀稀落落的离场,不到一会儿功夫,仍然停留在这里的人便没有几个了。
南过侧过身,看向地上的大眼睛村汉,此时的村汉眼眸空洞,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南过歪着头对着他说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你不就是想捞点好处吗!钱我给你,留着买副好棺材吧!”
南过说着,便伸手入怀去掏荷包,却没想到竟然触手一空,他下意识的向身后摸了摸,正巧摸在大淑屁股上。
“你干嘛?”大淑愤愤问道。从开始到刚刚她始终一言不发,被摸了屁股,才牢骚了这么一句。
“钱袋不见了!”南过说道,荷包中放着他的全部身家,不止是钱,还有连城蕨的种子,与一叶涨肚。
他不得不再次打量起了地上的大眼村汉来,因为从始至终,和南过有过接触的人也就只有他。南过俯下身,将村汉的衣衫拨开,发现他的那只荷包还真的在村汉身上。
这个大眼睛的村汉也当真是个混不吝,现在看来,他似乎从最开始就看出了南过不好惹,他这是拼得被打个半死,也要冒险虎口夺食,只是他没想到,南过下手会这么黑,明显是不怕闹出人命的狠角色。
“我特么真服了你了!真心服了!”南过恶狠狠的说道,如果刚刚给了这村汉机会让他将偷到的荷包转手出去,自己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眼睛村汉拼尽力气深吸了口气,然后便无声的哭了出来。
南过收好荷包后,大模大样的扬长而去,概不理会两旁仍未散尽的那些围观者。
“站住!”
突然有人朝南过与大淑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