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仍然没有停止。
说到底,百花翁活了这大把年纪,阅历远非常人可比,他见识过单晴瑶的古楼兰“醉瞳法”,也领教过关西漠北白玉僧的眉间轮“眼通”,就是没和索命阴阳眼打过交道。
因为看过的人,几乎没有活下来的。
有人为了保命,将自己弄成了瞎子。
老头子开始觉得自己的胸脯拍得有些为时过早。
但是能拯救一个好女孩儿的命,哪个男人也不会袖手旁观,更别说是如此美丽的女孩儿。
冲动,向来只关乎于经历,而不关乎于年龄。
思索了片刻,百花翁决定出去和敌人先打个照面儿。
反正龙依莎已经目标暴露,自己只得找机会从旁摸清敌人,况且阴阳童子又不是一招制敌,每个人都有三次机会,至少明天和后天还能活下来。
想到这儿,他将门缓缓打开。
咚咚咚——咚咚咚——。
敲他客房门的,是个小孩子。
“阴阳童子,你敲一扇没有人在屋里的门来吓唬老夫,是不是有些太无趣了些?”
百花翁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一旦确定眼前的小孩就是阴阳童子,便立即下杀手,绝不留情。
那小孩听到百花翁的说话声,连头都没回,直接拔腿就往后院儿跑。
百花翁刚想追赶,却隐隐听到大厅里有哭泣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他只好提着灯笼,走下楼,来到大厅。
只见大厅里,马掌柜和几个伙计,全都横躺竖卧,眼角带着血,早死多时了!
趴在桌子上的伙计,手里还拎着抹布;马掌柜的头枕在账簿上,指头还攥着笔。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很明显是正在忙着手头的事,却忽然暴毙。
百花翁抬起灯笼往柜台里一照,原来有个小孩正坐在里面的地上,双手抓着马掌柜的裤褂。
哭声就是从他嘴里传出的。
这小孩看上去年纪也就五六岁,眼角带着好多哭干的泪痕,在脏兮兮的小手揉搓之后显得灰头土面。
小孩还在哭,他似乎被吓蒙了,连看都不敢看百花翁。
百花翁问了好半天,他才开始慢慢应答。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马尚武。”
“你爹就是马掌柜?”
小孩儿点点头。
百花翁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肯定是马掌柜起的。
“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我娘去了凉州姨姥家,还没回。”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孩儿掉着眼泪摇摇头。
百花翁看着这些人的死相儿,也猜到十之八九。
他看着马尚武。
“娃儿莫哭,爷爷我是你爹的朋友,来,到爷爷这边。”
马尚武看上去依然很害怕,紧紧抓着自己爹的尸体。
好在百花翁面向和善,又有耐心,经过好一顿哄,马尚武这才站起来,跟着百花翁上楼往客房走。
这时,龙依莎也从外面跑了回来。
“龙姑娘,你看见他了?”
龙依莎点点头。
“你没抓住他?”
“没有,我绕着客栈来回找了好几圈,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奇怪了,阴阳童子又不会武功,哪来这么快的身法?”
“也许是目标太小,易于躲藏。”
龙依莎这才看到眼前还有个小孩儿。
“咦?这……”
“先进屋再说吧。”
三人回到龙依莎的客房,百花翁将大厅的情况讲了一遍。
“那要报官吗?”
百花翁摇摇头。
“不用急,反正这多半是阴阳童子所为,当地衙门也查不出什么来,到时你再被牵扯其中,更会暴露身份,等天一亮,我们就带着这孩子先离开。”
龙依莎点点头。
百花翁给马尚武倒了一杯水,小小的马尚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哭得发哑。
“唉,可怜的孩子,却被同样是孩子的阴阳童子害得家破人亡。”
龙依莎又投了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
“娃儿,今天白天,你可看到有和你一般大的小伙伴儿在客栈里出现?”
百花翁问道。
马尚武摇摇头。
“别怕,好好想想。”
“我们、我们都是在街上玩儿的……不过……昨天来了一个叫土豆儿的……”
“土豆?”
马尚武点点头。
“嗯,他自己说的……他有好多漂亮的小石头和泥人玩偶,不知从哪弄来的,还送给我们每人一个。”
“他长什么样子?”
龙依莎问道。
“他长得可怪了,只有一只眼睛……”
龙依莎霍然站起,看着百花翁。
“方才就是他!”
百花翁点点头。
“先别着急,这阴阳童子很会装扮自己,今天是一只眼睛,明天可能又变三只眼睛,我们千万不能大意。”
他摸摸马尚武的小脸儿。
“娃儿,明天你再去玩儿时,能顺便帮我们找到那个小伙伴么?”
马尚武点点头。
“好,那就一言为定,明天下午,我们在客栈对面等你。”
百花翁笑着将他抱起来。
“行啦龙姑娘,我带这孩子先回屋了,既然阴阳童子已经看了你一眼,第二眼肯定得等到明天,所以他暂时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咱们抓紧时间休息,天一亮就离开客栈。”
“好。”
百花翁刚走到门口,猛然一皱眉。
“奇怪,客栈里又是敲门又是哭声的,蒙腾必哲那边没理由不出来看看啊?”
“也许是旅途劳顿?”
龙依莎和百花翁的心头同时涌上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客栈里的人,会不会都死了?”
龙依莎重新背上宝剑。
“我去探一探究竟。”
“龙姑娘,你要当心。”
百花翁带着马尚武回屋后,龙依莎便再次打从窗口跳到天井当院,然后扒着屋檐一户窗纸一户窗纸地捅开窥探。
还真不是像他们二人想的那样,很多住店的行商的确是因为旅途劳顿,此刻睡得像死猪死狗一般,就是外面打雷,他们也醒不过来。
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夺命双钩蒙腾必哲的那间屋。
龙椅上本想趁这些人熟睡时直接用蜈蚣烟来个先发制人,可终于还是放弃了。
她猛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些西域大老粗,睡觉居然完全没有鼾声。
她索性将窗子瞧瞧地从外面打开,探身进去仔细品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