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草惊了蛇,接下来就是一步步揪出他的羽翼,让他自己显形。南宫离坐在篝火的光圈内,略弓着身子沉思,越发映得五官凌厉如刀凿。
风雪还没停,黑云越发压了下来。郡守夫人的小侍女喻儿掀开帘子,帐外飞雪如鹅毛,而篝火前的男子双肩落满了雪,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中一动不动。
这个新都尉,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也是个痴心人。
“南宫都尉,我家夫人说,小将军的伤再修养几天就好了。方才用过了药,不出几个时辰,小将军便能醒过来。”
南宫离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心里焦急,又担心会惊醒白落浅,只能压抑住心里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子入营。
营中烧了火盆,炭火正旺,一屋子都是暖意融融,床榻之上的人儿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但睡得很浅。
南宫离正要伸手去抚她额前的碎发,却被一只手挡了下来。
“她还在修养,都尉现在靠近她,气息紊乱,难保不会搅乱她神志。”
南宫离还是沉住了气缩手,心内怅痛。“天色已晚。搅扰夫人两日了,这里我留下就好,夫人请回吧。”
郡守夫人倒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然之间,南宫离眼神一滞:“夫人会制药?”
“这有什么。”喻儿插嘴道,“我家夫人能武能医,平时大人的药也是夫人叮嘱着才——”
“喻儿。”郡守夫人打断她,嗓音温婉,却透着清清澈澈的凉意,“都尉可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没事了。”南宫离冷峻的神情渐渐舒缓,“夫人,慢走。”
郡守夫人侧过绝美的脸,略点头示意,在几个侍女簇拥下离开了营帐。
一股奇异的香味萦绕在南宫离鼻尖,他想了许久,却回忆不起这香味在什么地方闻过,正又要陷入沉思的时候,右手忽然传来一阵颤动。
“浅浅!”
“浅浅,浅浅……”
听到一阵轻唤,白落浅慢慢张开眼睛,眼瞳四顾转了一圈后,视线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南宫离?”
在见到她醒来的这一刻,平日如琉璃般深沉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点了两簇跃动的火焰。
“媳妇,你总算是醒了……”白落浅心里正是一片荒芜和空白,下一刻,南宫离伸出手来,她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我昏睡了很久吗?”
“没事的,醒过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南宫离喃喃着,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中,白落浅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微颤抖,连语气也变得灼灼不定。
她本能反应,伸出手,拥住了在她面前这样惊慌失措的男人。
“嘶……”南宫离霸道地把她拢得更紧,便听到怀里传来的一声轻呼。
担心伤着了她,他手上的力紧了又松,白落浅抬起一双桃花眼好整以暇地看他,南宫离一怔,怀里的人便脱出身来,在他右颊落下一个极浅的吻。
南宫离心里顿时激荡起伏,呆滞了片刻。
“咳咳。”白落浅坐定,脸色严肃地打量着他,“郡守大人怎么样了?”
“小祖宗你的伤还疼吗?”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愣了一瞬,相视笑了。
“刺客抓着了,”南宫离抓过她一只手,怜惜地看着上面落下的点点伤痕。“然后呢?”白落浅连忙问道。
“被张元楼砍了。”
白落浅“啊”地出声,沉思片刻,“你怀疑张元楼也有问题?”
“这件事我还在调查。”面前的女子眉间紧蹙着,就算是神思的时候也是尤为清丽脱俗,南宫离心里又是一热,把她的手紧紧握着,拉到自己脸颊边,白落浅心中一紧,抬起眸子,思绪缓缓沉进他琥珀般澄澈的眼底,再也说不出话来。
“都尉。”
几步之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来人只呆了一瞬,明白这情景是怎么回事,烧红了脸就要出去。
白落浅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转头道:“你站住!”
“啊……小的、小的见过小将军。”那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能立刻跪在地上,装出无辜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问你……”
“小的无意冒犯,还请小将军恕罪!!”
白落浅简直要气出一口老血来,南宫离则是幸灾乐祸般大笑。白落浅一脸黑线:“我说了要罚你吗?”
“请、请小将军从轻责罚!”
……
白落浅无奈,递给南宫离一个眼神,他再不好好说话,我就一剑毙了他!
南宫离哈哈哈哈笑个不停,这才敛色:“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跪在地上的斥候想了想,腆着面色涨红的脸,从腰衔上取出一个信囊来。
这么快就取到了张元楼通敌的证据?南宫离和白落浅相视一眼,都明白这件事太顺利。
而太顺利的事,一向有诈。
密信上一字一句,从小月城的兵力,屯粮,地形,实力,汇报了个干净。
白落浅接过密信,确认了上面的是张元楼的字迹。
“备马,我要去郡守府。”
既然有人希望她趟这趟浑水,她便到龙潭虎穴去闯一闯。
“备马,我代小将军去郡守府。”南宫离不由分说地就阻止了白落浅,白落浅茫然地望着他,肩上却被他一扶,整个人便又躺倒在床榻上。
“你以前说好好照顾自己,答应了别人就不要食言。”
南宫离在她耳畔落下一句话,便走出了营帐。
“……你也算不得别人啊。”
南宫离走后,四周又归于平静。白落浅掀开窗子,正是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她呼吸了一口冷气,清醒了几分,忽然眼锋一扫,视线便被什么东西吸引开了。
通体雪白,在天穹中一痕而逝。那是一只上好的信鸽。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顾不得旁人的劝阻,披上大衣,急步冲出了营帐。
“小将军……”
风从马背上刮过,后面的呼喊声,慢慢被风雪模糊。